湛湛本身就不是个热爱早起之人,怀了身孕之后更容易感到困倦,奈何心里压着顾虑担忧,早起时晨曦微薄,窗外只透进来细弱的光。
“王爷呢?”她睁开眼的第一句话就是问诚亲王的去向。
茯苓扶她起身,“家里二老爷因为大爷的事情来府上了,跟王爷在书房里议事呢。”她看了眼炕台上的小座钟,才刚过卯时,距辰时三法会审还有一个时辰,为时尚早,于是便起床按例洗漱,诊脉,用膳。
湛湛嚼着白煮鸡仔儿,蛋黄的腥味儿戳得心口犯恶心,茯苓忙拿痰盂容她吐在里面,“回头奴才交待膳房,从明儿起还是改成蒸蛋吧,白煮的味儿太冲。”
燕窝加了红糖还勉强能喝下去一些,心事填胸,湛湛完完全全是食不下咽的状态,却还惦记着诚亲王,“王爷夜里就去书房了吧?半夜里我醒了一回他就不在了,熬了一宿,让膳房仔细担待些,不要光顾着我这头。我月份大了,不像刚开始那会儿能吃,往后去精减着做。”
茯苓应是,见她按着膳桌要起身忙上前扶,“福晋今儿起的早,不如再去炕上歪会子养养精神吧,有什么消息奴才再叫您。”
湛湛撑着腰往外走,“陪我到外头溜溜弯儿吧,干等着不是办法,我还想到到凝安殿练会儿字呢。”看了眼桌上几乎没怎么动的早膳道,“趁热派人尽快收拾起来送到外头吧,小叫花儿们该等急了。”
秋颜听了忙让太监们进门收拾早膳,茯苓扶着她出了殿,笑道:“福晋施折箩施出功名啦,附近来咱们王府擂砖墙的叫花子们越来越多了,说咱们王府的折箩干净,包裹的整齐,汤是汤饭是饭的,不串味儿,背后都夸您是菩萨心肠大善人呢!”
雪晴后的空气凛冽清新,呼进一口透着一股爽劲,湛湛的心口不像之前那样发堵了,笑模悠悠的样子,把手搭在怀里,“菩萨心肠我当真算不上,权当为这孩珠子积善行德了。”
茯苓望着她侧脸氤氲出的柔光,身份的转换把她的朝气稚嫩裁剪成了另外一种迷人的气质。她心怀里有了负担,这个孩珠子沉淀在她的骨子里,淬琢出她娴静温润的一面。
凝安殿位于王府造办处的东侧,原本是处闲置的所在,后来诚亲王派人专程洒扫出来,供福晋在外院活动时休息停留,也算是给福晋开辟出独属于她自己的一小片天地。
走到殿门前便有太监们来迎,殿内暖烘烘烧着炭炉地龙,茯苓扶她在南炕上坐下身,拿刀裁了宣纸,木尺比着,用朱墨打了格子,放在一旁晾干。
从腊月末开始,湛湛一有空便到凝安殿里来练字,还特意托章莱趁诚亲王上衙的时候,从他的书房里偷偷“借”出一章赵孟頫抄撰《道德经》的真迹,照着临摹。
茯苓把整理好的朱丝格拿到她面前供她在上头书写,湛湛写好一章拿给她参详,茯苓比照着赵孟頫的真迹对比她的书法,“奴才哪儿懂这个呀!”
“没关系,”湛湛道:“也就是瞧个大概,依你瞧,我跟这位松雪道人的字体写得像不像?”
茯苓两只眼睛在她跟赵孟頫的书法间打着来回,连连点头道:“不出几日福晋就模仿的像模像样了……”说着指着其中“以观其徼”的“徼”字道:“这个字的一捺人家写的没那么长。”
湛湛也瞧出来了,点头道:“就说得让人帮着看,我自己还真没留意,。”
茯苓给她揉肩捏腿,“学人大家的书法哪里是轻而易举的事儿,这才没几天,福晋取得这样大的进步已经很不容易了。奴才一直没问,您怎么突然就对这位什么水晶宫道人的书法感兴趣了?”
“泰安公主习的是人家的书法,”湛湛接着提笔练字,“只是公主惜字如金,不往京城里写家书,我要是能把她的笔法模仿的以假乱真,改天冒充她的笔迹拟封信逗王爷开心。”
原来是这样的打算。茯苓笑道,“以前只道王爷心疼您,现在您是越来越知道心疼王爷了。”
湛湛做事情是个力图精益求精的人,扎下身架子沉浸其中,半晌过去了,手头也积压了一沓练字的成果。写字写累了,就再到外头散散步,各门头上都贴着门神楹联,新年伊始,一片万象更新的气派。
辗转到花厅的位置,太监们正往花瓶里头插放新摘的梅枝,问起时辰,她这一会儿消遣散逛的功夫,已经过了辰时三刻,接近隅中,刚刚纾解下来的心情登时又紧张起来,也不知道案情初审到底会是个什么结果。
接近晌午的时候,诚亲王书房那边才派了章莱过来回话,“刑部提劳厅主事沈自翁沈大人来府上拜访了,王爷留沈大人还有马佳大人在王府上用膳,王爷请福晋放心,武英门侍卫领班已经从刑部大牢里释放出来了。”
“这话可当真?”她忙问。
“千真万确,”章莱道,“沈大人亲口所说,王爷赶紧让奴才来跟福晋言语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