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湛说明儿要跟临成一道出门捉蛐蛐儿去,被她额娘一眼不眨地给否决了,“我刚从屋里找着匹细绢,裁了纳鞋底儿正好,这上头的功夫讲究,你再不跟着学起来就迟了,别总想着满世界乱溜达,蛐蛐儿能教你什么本事?”
这话把湛湛噎得无地自容,女工上她一向不大成,针头线脑天生就跟她犯冲似的,但凡她一出手,荷包啊,手绢儿啊,都被遭毁尽了。
人都是有脾气的,湛湛也不例外,第二天一大清早,临成一身破烂打扮出门逮蛐蛐儿,她只得咽下心头一口不服气,勾头坐在廊子下跟手头的活计较上劲儿了。
邧人口中,千层底也叫门堂鞋,尽管千层是个夸张的说法,可要把五六十层精挑细选出来的白布一气儿地糊成一张鞋底子,可不是个简易功夫,必须是项稳下架子,耗下精神才熬得出来的活计。
湛湛抿下一鼻头汗,伸手量了量,从小到大,郝晔的鞋码一直是她的一乍又半,照着比准出不了错。
落日沉沦中,她的肩头被天边半层烟霞染透,发隙里掺着几只细碎的花瓣儿,于是来人一眼望入门内时,见到的就是京郊这么一副疏远宁静的景致。
碳笔勾画出鞋形,再用剪子裁下来,这样忙活了大半天,才把千层底预备完毕,她转转脖子抬起头,冷不防撞见一人,穿过院门口的紫藤花架堂而皇之走了进来。
看人打扮,还挺细致,高个儿颀身,肩外罩着斗篷,靴帮儿净白抹腻,找不着一丝尘迹,由于步子迈得很开,她外祖腿脚年迈,呵腰打拱在后头跟着,使之无端透出一股反客为主的傲慢。
瞧这架势,应该大有来头,湛湛心里有些不自在,她外祖反倒不乐意了,使眼神儿一劲的呲她,满嘴溜须拍马,顺带也是跟她提个醒儿,“您屋里请,地方寒碜,王爷多担待,您当心着脚下……”
这下湛湛吃惊不小,忙起身往一旁避,
起承转合之间匆匆跟来人打了个照面。
笔墨丹青的脸廓,藏峰纳涧,真真儿是副不得多见的俊俏模样儿,只是风水有些过于深邃凶险,目光越过她不多做停留,览瞩的是一朱万顷的余阳晚景。
王爷也分茬儿,分地位,分尊卑,湛湛偷偷看着他的背影,斗篷的壁积里粘着几枚碎叶,摇摇欲坠,她觉着眼前这位黄带子的身份应该很金贵,属于画卷中浓墨重彩的一笔点缀,是个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