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佛手坪后,这伙人在封锁圈外遇见了几个不满政府赔偿协议,挂着条幅闹事的群众。
在经过一番“斗智斗勇”的磋商之后,他们终于说服了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汉,老汉用含冤带恨,又颇为无奈的眼神看了他们几眼,最终还是乖乖地带着这群“政府”,去了李行墨的墓地。
根据老人的回忆,李行墨原名陈苏,村里人都叫他小苏。
他跳崖的时候,并没有找到尸体,只是在崖顶上找到了一只带血的鞋,在崖底,发现了一件带血的衣服。
因为村里经常有人突然自杀,所以这事当时并没有引起什么关注。大家都以为这孩子是突然疯了,跟那些跳河的一样,一时想不开才去跳崖。
另外,山里野兽也多,尸体被野兽拖走也很正常。
他爸妈最后没办法,只能把那只鞋和衣服放到棺材里,草草埋了。
几个刑警问李行墨是在哪年死的,老汉说自己记不清了。
到了李行墨的墓地之后,这伙刑警做事非常利落,二话没说,拿起铁锹就开刨。
毕竟李行墨的家属都死了,掘墓这事连找人签字走程序的时间都省了。
一个小时之后,他们开棺一看,跟老人说的一样,棺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只鞋和一件腐烂的衣服。
出了佛手坪,他们又去当地镇政府调阅了李行墨(陈苏)的死亡记录。
根据文件的时间显示,他的死亡时间是在14年。
在镇政府调阅完档案之后,他们马上给沈建国打电话汇报了情况。
在接到这通电话之后,一些萦绕在沈建国心头的疑问在忽然间烟消云散——他终于明白了李行墨作案的心理动机。
母亲出轨,父亲酗酒,在家里,他就是一个野种,一个出气筒,一个不洁的证据,一个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就像一粒在毒药中被浸泡了很久的种子,就算最后发了芽,开了花,也始终散发着毒药的味道。
看着正坐在审讯椅上,低头沉思的李行墨,沈建国忍不住隔着单向玻璃狠狠地骂道:
“真是头畜生……!”
骂完,他扭过头,发现江昭阳和佟星河正抱臂站在单向玻璃前,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李行墨出神。
沈建国马上又发现,其实他们不光抱臂的动作一致,竟然连眼神都格外的相似——沉冷,审慎,却又暗藏锋芒。
“江队,怎么着,你来,还是我来?”他问。
江昭阳转头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没有出声。
“要不……咱们先把空调给这牲口打开?”沈建国提议道。
江昭阳的唇角突然翘·起,从上面划过一抹冷笑,因为他知道这天气沈建国肯定不会好心给他放暖风。
“沈队难道又忘了陈部的教诲了?”他出声提醒道。
沈建国面色一红,尬笑了一声,“我是觉得这家伙太畜生了,咱们不必对他那么客气。”
江昭阳却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目光比刚才更加沉冷了几分,脱口而出的话也像坚冰一样,锋利地划开了自己同沈建国之间的客气。
“我想再提醒一下沈队,不是每个人都出生在蜜罐里,不是每家的孩子都会得到善待,沈队做了那么多年警察应该能明白这个道理吧?”
沈建国一愣,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江昭阳又说:
“我想送给沈队一句话——一个从未被这世界爱过的人……”
“你凭什么要求他跟你一样爱这个世界?”佟星河利落地接了下去。
江昭阳面朝李行墨,勾唇一笑,“还记得呢?”
“是啊!”佟星河也望着屋里的李行墨,眼底不禁有些湿·润,“现在看着他,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只是他更阴,更狠,比我们更坏。”
江昭阳扭头看了看她眼底的泪光,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记得你当年跟我说过,有些事发生了,其实不能全怪凶手,这也是世界上很多国家主张废除死刑的原因。”
又说:
“当年我问你,如果不追求真·相,你到底想追求什么?你很肯定的告诉我,你追求的是公平正义。”
“所以你进了公安局当了法·医,我去了国家安全部当了特勤,这也是我们之间分道扬镳的原因。”江昭阳回答道。
这时,佟星河突然转过头,眼睛像锥子一样望着他:
“那你当年追求的公平正义,实现了吗?”
对她的逼问,江昭阳视若无睹,只是淡然一笑,随后无力地摇了摇头。
“后悔了吗?”佟星河表情固执地问。
江昭阳还是没有回答。
停了停,她又说:
“如果当年你不跟我分开,也许我们现在还在一起。”
江昭阳勾了勾唇,最后朝她灿然一笑:
“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不必勉强走到一起。你的性格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的性格正好跟你相反,自己的牙掉了,难道打掉别人的牙就能让它重新长出来吗?”
听他这么说,佟星河忽然调转了身体,对准了他,同时低着头,赤着脸,轻轻地问:
“你到底是不喜欢我的性格,还是不喜欢我?”
此时的佟星河眼眸低垂,十指紧握,看起来异常脆弱。
不过这种脆弱,不是让人心生保护的脆弱,而是让江昭阳刹那间便感到不寒而栗的脆弱。
他一愣,随后转过头,继续看起了李行墨。
停了几秒钟,才轻轻说道:
“师姐,你这个问题已经问过很多遍了,原来我没法回答,现在更没法回答了。因为这是送命题,我怎么回答都不对。”
沉默了片刻之后,佟星河突然松开了手指,长长地吁了口气,同时抬起头,表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填满了不屑。
“你知道就好。”她说。
看他还是没有反应,她又忍不住补了一句:
“我他妈最烦的就是你这点——虚伪!”
说完,不过瘾,又说:
“也不知道你是被国家安全部洗脑洗成了傻·逼,还是你生下来就是傻·逼。”
又说:
“都他妈是大尾巴狼,你在这装什么hello kitty!”
两个人的对话,沈建国听得云里雾里。
虽然他不解其意,不过中间那股剑拔弩张的气氛还是能感觉得出来,他看江昭阳服了软,终于勉强把送命题给答对了,才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扯开话题道:
“江队,您也别难为我了,就直接说吧,你审还是我审?”
江昭阳微微抬了抬头,把目光再次聚焦到李行墨身上,深褐色的瞳孔猛然一缩,最后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