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个病!是人的记忆功能出了问题,海马体异常,让人对看到的东西失去了‘过滤’的能力,分不清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不重要的,对吧?”
颜以冬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说话。因为在她遇见的所有人中,他是第一个能对这个病说出个大概的人。
不过这感动依然没能坚·挺过两秒,便被他的另一句话完全粉碎。
他说:“怎么,你还不想得这种病吗?你不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有多渴望得这种病,尤其是在高考以前。”
“嗤……”颜以冬莫名地冷笑了一下,“你想说什么?说你很理解我吗?”
江昭阳一愣,“那你需要我的理解吗?”
“不需要,谢谢!”
“啧……”江昭阳表情痛苦地皱了皱眉。
颜以冬表情绝望地眯上了眼,猛灌了自己一口酒,“只有当你真正感到痛,才会知道’痛’是什么。”
江昭阳突然一愣,“我一直有个疑问,这种病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
“当然不是先天的,我是在七岁的时候偶然得上的。”
“哦,那你是怎么考上北大的?”
“就……那么考上了啊。”
“那你平时学习吗?”
“基本不学,平时就听听课。”颜以冬实话实说。
“嗯……嗯……”江昭阳终于感到无话可说了。
一瓶二锅头喝完之后,颜以冬的头垂得更低了,每次喝完酒,她都会感到分外沮丧。
“其实……得这种病,应该挺痛苦的吧?”江昭阳又问。
“嗯?”
“不然你也不至于用白酒来缓解失眠了……”
他话音刚落,颜以冬就突然打了个哆嗦,随后她突然用双臂环紧了自己,等江昭阳回过神来,泪水早已铺满了她的侧脸。
看着不远处那团龟缩在墙角里的小小的的影子,江昭阳的心中突然划过了一丝心疼。因为他知道,可以被一句话弄哭的女孩,内心该是何等的寂寞。
他没有递纸巾,没有上前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甚至没有用蜜语甜言安慰她,他只是坐在她的身边,默默地陪着她,中间也只说过一句话:
“哭吧,丫头,哭出来就不伤心了。”
颜以冬这次仿佛真的听了话一样,用一只手捂着脸,默默地抹着绵·延不绝的眼泪。
她明明心里五味杂陈,明明不想把自己脆弱的内心完全暴露在另一个人陌生面前,但她就是忍不住。这里面或许包含了酒精的催化,分手的伤痛,对命运的抱怨,以及面对一个陌生男人突如其来的关心,难以抑制的感动。
反正不管这场哭泣的成因如何复杂,它在江昭阳脸色一变,突然穿上鞋跑出门口的那刻戛然而止。
或许是江昭阳陡然严肃起来的表情,让她忽然间想起了此刻还有比哭泣更重要的事情。她也穿上了鞋,擦了擦泪,跟着跑了出去。
在院子里,她看到江昭阳站得笔直,正一个人朝夜空中眺望着什么。
“怎么了?”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江昭阳再次问起了这个问题。
颜以冬表情狐疑地侧耳倾听了一分钟,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再听听,就像是有人在哭一样。”
颜以冬皱了皱眉,重新闭紧了眼睛,全神贯注地用耳朵捕捉着身边一切细微的响动,不久之后,她果然从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听到了一个声音,那声音时而苍凉辽阔,时而又空灵萧瑟。
“这不是风声吗?”颜以冬不解地确认道。
江昭阳摇了摇头,“这绝对不是风声。你看那门口的银杏和山顶的树,树叶一动不动,没有风,哪来的风声?”
颜以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不觉震惊地点了点头,反问道:“那你觉得是什么声音?”
“开始的时候,我觉得像箫,但感觉总差了那么一点意思,刚才又仔细想了想,忽然想起一首词来,范仲淹的《秋思》,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你是说……羌笛?”
“对。”江昭阳颔首道。
“不对,这不是羌笛,羌笛的声音可比这亮多了。”颜以冬否认道,随后她第三次闭上了眼睛,这一次她感觉那声音比刚才又更响了一点。
她静静地站立在佛手坪夜晚清凉干爽的空气中,各种音乐书籍,视频资料快速在她的脑中穿梭着,她感觉自己像一尾鱼,在追逐着智慧的潮汐。
半分钟后,她猛然睁开了双眼,颤抖地说:
“尺八……是尺八,这是尺八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