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有些凝滞。
怎么今天中午就回来了?
越苏拢着自己的衣襟, 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
“寡人给你找了新的颜色。”嬴政说,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盒子, 推开些许,放在她面前。
苏芳色。
这种颜色是从苏木上取下来的红色,因为过于肖似红豆的颜色, 又被称作相思色。
“待会儿你出来,寡人给你点在眉心。”他斜斜扫了一眼她身上那件荼白色的外衫,又说:“说了穿些艳色的, 怎么又浑身素淡起来了?”
他转身出去之后, 立刻有婢女捧着崭新的衣装进来了。
十样锦作底,妃红色的外衫,这些活泼的颜色一上身, 着实看着气色不错。
买得湖船十样锦,醉倒美人双玉瓶。
色点湘妃红泪雨,骨凝王屋紫藤霜。
越苏换了衣服,婢女围上来,给她梳了一个凌云髻。
这是王后才能梳的发髻。
越苏不知道嬴政今天要干什么,婢女还在梳头发, 他就在一边仔细地看着, 待发髻一好, 就拉着她的手臂转过来,扳着她的下巴给她眉间点上朱笔。
或许因为太久没点了,他的手一抖, 笔尖苏芳色一不小心落了一点在她脖颈上。
一边的婢女递上帕子去擦,但是上好的颜色,用热水都一时半会儿消不去,擦来擦去,脖颈上还是留着淡淡的红色。
发间错落地戴上珠玉簪钗,越苏纵使不懂首饰,也看得出这些都是珍藏的宝物。
如此盛装……
她有些茫然地问:“陛下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做吗?”
年轻的男人摇了摇头,递给她一个杯子,看着她,越苏接了,以为又是找来的稀奇食谱,只问了一句:“是汤吗?”
他点了点头,越苏不疑有他,仰头喝了一口,立刻咳了出来:“你骗我,这明明是酒!”
年轻的帝王挑了挑眉:“般若汤。”
般若汤即酒。
她酒量极浅,纵使秦汉时酿酒技术尚不高超,但他递过来的是黄封佳酿,味道醇厚,这一口下去,脸上顿时腾起了绯红云雾。
新帝怜惜地用指腹去擦她脸颊上的红晕:“……足以叫人沉湎千日。”
不知道说的是酒,还是别的什么。
越苏正是酒力最盛的时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极力推开他的手,反而被一把抱住:“走吧,常仪,带你去行宫玩。”
她被那一口醇酎灌得晕晕乎乎,脑子里还纠结着他怎么知道自己喝不了酒,耳边的声音仿佛隔了几重世事。
“还是喝不了酒,那么多年了……”
秦皇的辇架中铺了银红色的烟罗,明明灭灭、斑斑驳驳的光影打在她半睁半闭的眼睛上,她被酒力逼得难受,微微发了汗,贴身的轻薄衣物都透了湿,只能庆幸穿得繁复,看不出来。
她不让他抱,也不让他近身,一个人缩在辇架的角落里,跪坐在行榻前,枕着自己微曲的手臂,素腰如束,鸦青色的鬓发上还满满插着名贵的首饰,珠光宝气衬托之下,更显得她胭脂颜色,一见难忘。
是正午,纵使帘帐层层,还是有灿金的阳光漏下来,她脸侧上了脂粉,在光影下犹如温润美玉。
据说,吴王夫差的小女儿叫紫玉,又名小玉,年十八,爱上韩重,但是韩重并不爱她,于是推拒了她的爱意。后来小玉郁结于心,思念而亡,韩重前往吊唁,在葬礼上看见小玉出现,急忙上前几步,想去抱她,可是还没有碰到她,小玉立刻化为一缕青烟逝去。
后来这个故事演变成了一个典故。
玉生烟。
表示美玉温润,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
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
嬴政伸出手去,想揉一揉她的头发,可是她满头冰凉的珠翠,他根本无法下手,手掌在她额前悬了几秒钟,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陛下突然要到行宫狩猎的消息传得很快,大家私底下议论,说陛下前段时间收心理政事,怎么忽然又想到去玩了呢?是不是觉得政事枯燥,还是玩乐更开心?会不会以后又恢复到之前不理政事的状况呢?
然而不一会儿大家就不议论了,各自都觉得找到了答案。
陛下抱着个姑娘下了辇架。
那姑娘衣着极其华丽,连城珠宝仿佛不要钱一样堆在头上,甚至脖颈间还有遮不掉的绯红痕迹,似乎是累极睡着了,一动不动地依偎在陛下怀里。
有眼尖的人,一眼认出姑娘的发髻是越界了的,她梳了王后才能梳的凌云髻。
那又怎么样?难道还有谁敢说吗?还嫌新帝杀的人不够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