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相此话怎讲?”燕使问。
“我不说,说出来你们就要和我抢了。”曹参狡猾地眯起眼睛,无赖兮兮地说:“将军你先答应我。”
“谁和你抢了!”右首坐着的是骑将灌婴,他和曹参是老朋友了,挤兑起来毫不留情。
“我说出来,你就会和我抢!”曹参又喝了一杯,不欲和老朋友多纠缠:“将军,快别让这老小子抢我东西。”
上位坐着的人似乎被他们酒后的这番胡闹逗得心情好了些,说:“曹相这么喜欢,不如喊出来给我们大家开开眼界。”
“我喊出来,就是我的了哦。”曹参眯着眼睛笑。
“你这人真是无赖。”灌婴被他挑拨得好奇心旺盛,忍不住说:“叫吧,我不和你抢。”
于是左丞相大人撑起身子,兴致勃勃地转过身去,往外走了几步,扬声道:“苏苏姑娘……嗯,我记得是这个名字,快上前来!”
越苏原本中规中矩地候在殿前,脑子里正头脑风暴,拼命给自己设计接近韩将军的方法,忽然被叫到名字,愕然地抬起头。
她也听着了之前曹参的话——他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反应过来之后头脑一片空白,脸上的血色霎时间褪得一干二净,有几分机械地走到殿上,行了个礼,忍不住抬头去看上位坐着的将军。
他……不高兴。
二十五岁的信哥,只比她大四岁,年轻得过分,五官挑不出任何毛病,眼神锐利,仿佛出鞘的利剑,只隐约透出一种清苦的单薄。
他不高兴。
这是越苏脑子里唯一的念头,也是她从他脸上读出来的最深层的东西。
越苏不敢再看,怕自己控制不住哭出来,慌忙低下头去。
燕使上下打量了越苏一番,说:“曹相,我燕地的美人,这并不是容貌最顶尖的,您若是喜欢,这次带来的美人还有更出类拔萃的。”
曹参带着微薄醉意,冲他晃了晃手掌:“非也非也,美人在骨不在皮,况且这美人的见地,我想天底下没几个人比她更厉害。”
“愿闻其详?”燕使礼貌地问。
“我昨晚喝醉了酒,想着留园僻静,就往留园去了,找了块青石往后一躺。这么一躺,就碰见了这位姑娘。”曹参娓娓道来:“原本以为说的是女儿家的小心思,没想到天下大势她分析得无比透彻,若是生为男子,我必定要将她收入军……”
“抬起头来。”他的醉话被上位坐着的人打断了。
曹参眯了眯眼睛看过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家的将军一直在盯着殿前候着的女子。
他的眼神……
曹参觉得自己大约是醉了。
将军从赵楚边境回来之后,兴致一直不高,他平常也不是沉湎女色的性格,如今这个……这个眼眸如同烈酒沉沉光芒的人,一定不是将军,一定是他看错了,是他喝多了。一定是的。
“抬起头来看着我。”上位的人又重复了一遍。
殿上的美人慌忙用宽大的舞袖擦了擦眼睛,才仰起头去看他,眼角红红的,像是刚才哭过了。
……一定是哭过了。
曹参自己也承认,面前的美人并不至于倾国倾城,但她如今眼角有泪意,眉头微微蹙起,纤身窈窕,眉如远黛,媚态纵横,令姿瑰逸,竟真当得起一句“倾城艳色”。
“你哭什么?”上位的人问。
他或许自己没有察觉,但他如今的语气已经比之前的柔和了千百倍,像是在哄人一样。
来自燕地的美人眉毛一低,似乎要哭的样子,但终究没有流出泪来,眼波流转,仰着头看他,抖着声音唤了一句:“……信哥哥。”
于是曹参眼睁睁看着自己家血洗阏与面不改色的将军,哐当一声把酒杯给摔了。
千真万确,亲眼看见的,不是故意摔,他就是没拿稳。
他们何曾见过自己家将军这幅样子,不像是年少稳重的大将,简直像咸阳那些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
想必是……
故人吧。
难怪眼光透彻,原来是韩信这开挂的小子教出来的。
曹参再不识趣,也知道接下来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了,有些郁闷地又闷头喝了一杯,见坐在自己对面的灌婴老小子在残忍地举杯敬自己酒,一下子给气笑了,索性拿起酒壶来,遥遥一举,以表心意,随后直接往下灌了半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