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的侍臣小跑着跟上他,回答道:“王后是急病,据太医令说,是外邪入体,伤了风。王上刚得知,也赶过去了。”
黑衣少年皱着眉头说:“母后身边的侍从怎么回事?怎么会伤风呢?她本来就身体不好,这个节骨眼出了事情,怎么办才好?”
越苏耳里只听见那一句“王上也赶过去了”,几乎是跳起来,小步快跑跟上前面的黑衣少年,跟着他穿过五道完全不一样的宫墙,终于来到了牌匾名为“兴乐宫”的宫殿。
黑衣少年正要进去,门口的仆从拦住他,恭敬地说:“王上与王后议事,请公子稍等。”
秦王陛下的亲随能拦住他,却拦不住越苏,她急切地往里走,手上紧紧攥着陶瓷的小瓶子,刚要进寝宫内室,忽然一个高脚玉杯砸在她脚下,里面传来男子愤怒的声音:“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越苏都被吓得一个哆嗦,外间侍立的仆从更不用说了,默不作声地跪了一地。
他大声,里面那位王后更大声;他刚,楚国来的王后更刚。
内间很快传来了一个女声,似是发了狠,声音虚浮,尽力上扬,却更显中气不足:“华阳太后若是还在,陛下也敢兴兵灭楚吗?!”
华阳太后是楚国人,当初就是她扶持秦王嬴政的父亲上位,如今秦王嬴政才有王位可继承。
但是这位华阳太后,不巧,在四年前去世了。
“外有强敌横剑,内有朝臣窥权,我不灭楚,楚就灭我大秦!芈姜你搞清楚你是谁的王后!”
“王上好大的威风,您怎么不干脆将我也贬去陈地,与我庶兄作个伴?”
“你还敢提昌平君?!你知道他要干什么……”
但是他话说到一半,就被王后打断了:“怎么不敢?我庶兄仕秦数十年,不过是反对王上的伐楚计划,立刻被贬去陈地,王上不是要杀我吗?您干脆把章台宫里的楚国人都杀光啊?!”
章台宫是秦国的主要朝宫。
越苏心想,难怪这位王后被连坐赐死了,她这么刚,神仙也救不了她啊……
重活一世的秦王陛下依旧被这位还在病中的王后气得说不出话来,越苏悄悄掀帘子进去的时候,他正瞪着眼睛,盯着拉紧帷幕的寝室内间,眼里杀气闪现。
好年轻啊,一点也不像历史书上画的呢。
她走到秦王陛下面前,摇了摇右手拿着的陶瓷小瓶,踮着脚,把整整一瓶喷雾一股脑地喷在了他面前。
秦王政愤怒的面孔逐渐平静下来,甚至显出几缕迷茫,身子晃了两下,径直地倒了下去。
“欸——”越苏没想到这玩意还有副作用,下意识伸手去接,但是秦王政直接穿过她愈发透明的身体,直接倒在了地上。
里面的王后提高声音喊了一句:“王上?”
“王上?”第二句还没人应,里间传来了掀被子的声音,王后急匆匆地下了床,趿着鞋子走了出来,一眼看见秦王倒在地上,一边惊慌地喊人,一边伸手去扶他。
因为刚刚还待在床上,这位出身楚国、现任秦国王后的芈姜姑娘只梳了一个平髻,头上没有任何饰物,唇色发白,一副久病之相,从外表看,怎么也不像刚才那个敢和秦王硬刚的人。
越苏看了她好几眼,觉得她很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她抱着手想了想,还没得出结论,这位王后忽然抬头,直直地看向她,眼里满是戒备,出口叱道:“你是……”
哈?她能看见我?
越苏被她的眼神震慑得往后退了一步,刚要转身跑开,眼前就炸开了耀眼的白色光芒。
公子扶苏小声地问兴乐宫的侍从:“母后醒了吗?”
年长的侍女摇了摇头,说:“公子回去吧,被王上知道您过来,又要责骂您了。”
“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隶妾只知道,王上与王后因为伐楚的事情又吵起来了,王后是急病犯了,王上只是一时气蒙了。”
“是母后唤你们进去的?”
“是,隶妾进去的时候,王上好好的,倒是王后手脚冰凉,太医令说是急气攻心。”
公子扶苏皱了皱年轻的脸,担忧地问:“他们是不是……动手了?”
年长的仆人连忙摇了摇头,说:“不至于,近来王后虽然处处与王上置气,毕竟还是少年夫妻……”
公子扶苏也意识到自己这么问的荒诞,轻咳了一声,说:“母后若是转醒,即刻通知我。”
“王后估计会拒绝参加明天的祭飨之礼,到时候王上又要生气,您这两天仔细着点。”年老的仆人殷殷切切地关心道:“您毕竟是秦国的公子。”
“……知道了。”他答应了一句,正转身要离开,忽然看见内间的婢女急匆匆地跑出来。
那婢女不过十来岁,身材纤细,慌张地小声说:“王后醒了,说想喝热茶。”
“……茶?”公子扶苏皱着眉头重复了一遍:“茶怎么能喝?你是不是听错了?”
他语气一重,年龄不大的婢女立刻深深地把头低了下去,嗫喏道:“隶妾……隶妾不知……”
“母后还说了什么吗?”他问。
那婢女更慌张了,结结巴巴地说:“好像问起她的兄长……王后魇着了……一边哭一边说什么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