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以为自己不生气的,到家了把鞋一脱,越想越气,气呼呼地坐在沙发上生闷气。
“苏苏怎么了?”刘衎训练赛空隙跑到客厅拿零食,看见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问了一句。
“我真的好烦啊。”越苏抱怨,但只有这一句。
她觉得自己家里这堆破事乱七八糟的,不好意思说给别人听。
刘衎见她答非所问,知道她不愿说,便也没有再问,只是说:“我看见电视上说这两天城北有个文艺展,苏苏要是实在不开心,要不要出去玩一下?”
越苏有点动心:“是什么主题啊?”
刘衎呆了一下,努力回想:“好像是三国主题吧……”
越苏:“那不如带周都督去玩吧,我顺便把情况给他介绍一下。”
她为昨天醉成那样而感到些许愧疚,而且据她了解,周都督和同时期的大部分人都没什么国恨家仇,硬要说,那就是射死孙策的几个刺客。可那几个刺客绝不够格上后世的专门展览,因此也没什么好顾虑的。
周都督在看家里最近的几张报纸——还是唐叔买的,越苏瞄了一眼,发现头版头条尽是演员丑闻,顿时颇觉不好意思,连忙招呼道:“都督要是想看新闻,待会儿给你买个新手机吧,我们这儿也不尽是这些东西的。”
周瑜并不介意,微微一笑,说:“现在世界很小了。”
越苏不明就里:“啊?”
周瑜一本正经地回忆刚才看到的新词,说:“刚才看报纸上说有个人犯了事,网友把他十几年前做的坏事都挖出来了,世界变小了。我生活的地方世界很大,如果犯了事,换个地方就再也没有人认识你了,又是重新开始。”
越苏笑道:“都督觉得现在更好吗?”
他说:“也不尽然,虽说对大多数人都是有好处的,但总有种局促感,人不是生来就是圣人的。”
刘衎在一边搭话:“前几天不是说有个成名作家被人扒出了小号,十几年发的帖子都被曝光了。”
越苏叹了口气,说:“以天下为之笼,则雀无所逃。”
周瑜轻轻“咦”了一声,神情有怀念的意味,对她说:“内子也喜欢读《庄子》,可惜你们没见过。”
“真的吗!”越苏惊喜道。
“是的。”周瑜点头:“她读书爱好与人不同,只可惜……只可惜我没机会一直陪着她。”
他话到此处,忽然目光直接地看向越苏:“请问,我身亡之后,我的妻女境地如何?”
他去世那一年,最小的女儿只有三岁。
越苏对他一生都了解得清清楚楚,眼下却不敢说了,把坏消息带给对方,总觉得自己有点罪过,仿佛这坏消息和自己有点关联似的。
长子早逝,次子因罪徙,女儿嫁于太子为妃,具体情况史书无载。
至于那个身影绰绰的江东美人小乔,更是在他亡故之后就再无记载。
他长子周循被誉为“有瑜风”,就是说很像他,娶了孙权与步练师之女孙鲁班。
孙鲁班在他死后改嫁全琮,后来孙权去世,她把持朝野、与权臣私通,政变被流放,是个……很独立特行的公主。
越苏支吾了几句,最后把手机页面换成繁体字,搜出来给他看,自己到一边蹲蘑菇去了。
好尴尬啊……
周都督安安静静地看完,还给她,道了声谢,脸色如常。
唐叔风风火火地进门来,见他们坐在一起聊天,边换鞋边问:“诶你们聊什么呢?”
越苏为了防止大家一起尴尬,赶紧抢先答道:“我们在聊现在世界太小了,随便就能找到别人十几年前的黑料……”
唐叔笑嘻嘻道:“这个啊,这就要从很久以前有个叫袁隆平的人出生讲起了……”
越苏下午和周都督一起去看了那个三国文化展。
“看到记忆被人放在展厅里品评是什么感受呢?”越苏边仰头看,边好奇地问。
“没什么感觉。”周都督诚实地说。
“嗯?为什么?”
他解释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死去的原因,我总觉得前生的记忆并不太亲切……除了一些刻骨铭心的人或事,其余都不太像是我亲生经历过的,就好像是隔着幕布在看一台已经写好的戏。”
越苏心一惊,心想之前木兰姐他们从来没说过这样的情况,可能是他们作为“历史的零件”磨损得并不严重,现在来了个真正问题严重的。
越苏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她对周都督生平极为熟悉,之前被沈静松通知他要来的时候,就仔细想过——
周都督这一生,年少成名,出身世家,娇妻幼子,除了最后死得有点早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憋屈的点,他怎么会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