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似锦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但是放在这幻阵里,他就不太懂了。“这是什么意思?”林似锦问道,“尚存一线生机,和这鼠窟有关?”盛如翡指尖碰上卷轴的字迹, 沉吟了一会道, “和鼠窟有关, 但是生机应当非常渺茫。”“自然,我们不是已经知晓了答案,”林似锦小声道, “最后还是没有成功抓住生机。”因为这座城后来覆灭了。他们两人站在破裂的鼠相中央,底下都是鼠相碎裂的身躯, 面前的死魂虫全部聚集在一起,突然之间, 整座石窟都开始摇晃起来。面前陷入了黑暗, 黑暗之中, 林似锦指尖传来热度,他被盛如翡牵着, 恍惚周围似乎有无数道目光落在他们身上,面前浮现出来刺眼的白光, 紧接着他们两人就都不在原地了。林似锦耳边有一瞬间陷入了寂静, 他置身在一片白光之中,喊了一声“师兄”, 没有看到盛如翡的身影,向前试着走了两步,面前依旧白茫茫一片, 仿佛没有尽头。“师兄——”“盛如翡。”林似锦喊了两声, 没有得到回应, 他在原地停下来,看了一眼,确定周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一眼看不到尽头。周围安静的没有任何声音,只有他的脚步声,他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不知道走了多久,空中若隐若现有东西浮现出来。云雾遮掩看不清楚,林似锦继续向前走,云雾遮掩的东西浮现出来,略有些眼熟,正是他原先见过的那座巨大鼠相。鼠相微微低着头,冠冕垂落,身体完好无损,原本是闭着眼眸的,现在眼眸微微睁开,正睥睨着他。林似锦察觉到了什么,兴许是这鼠相上有残存的神念,将他带到了这个地方。他长剑出鞘,带着略微防备的姿态,紧盯着面前的巨大鼠相。半空中的鼠相微微动了,整个空间都开始剧烈的震动起来,他向后退了两步,耳边传来温润的声音,像是微风在耳边扫过。“不要害怕,是我将你带来这里的……我有话想跟你说。”对方声音听起来柔柔的,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林似锦并没有放松警惕,他握着长剑,指尖略微绷紧。“你们可是被困在这座城里?我把你带过来,是想帮你一把。”林似锦没明白,鼠相为何要帮他?他开了口,“你是人还是妖族,我师兄去了哪里?”“你说小殿下……他还在外面,鼠窟马上就要塌了,这是一座死城,你们出不去的。”鼠相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邪咒无法可解,你们自然也没办法找到出口出去,这样下去,你们二人只会随这座城一同消亡。”鼠相嗓音温润,带着些许低声叹息。“你应当不记得我了,但是没关系……守阙在重演千年前的历史,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们从未怨过你。”林似锦有些怔忡,他在原地没动,明明什么也没听明白,但是那一句“我们从未怨过你”,莫名让他心底一动,眼前略有些模糊。他有些迷茫,好像自己什么都不知晓,又隐隐猜到了这一切都是和自己有关,之前在宜修城城主问过他可曾后悔。他那时不明白,此时也不明白。鼠相:“你的路在前方,不应该留在这里……”“所谓一线生机,你才是那一线生机。”嗓音在他耳边轻轻落下,他感觉自己身体一轻,面前的巨大鼠相在他面前逐渐消散,白光也随之消退。林似锦回到了远处,还在鼠窟里,地面在剧烈晃动,他脸颊边传来触感,盛如翡微微拧眉。“师兄?”随着“砰”地一声,周围石壁上的鼠相被震碎落在地上,石块落在地面四分五裂。“我方才被鼠相带走了,他跟我说了一些话,这里要塌了,我们先离开这里。”林似锦看了眼入口处,那里已经被堆积的石块挡住了,他牵着盛如翡,盛如翡剑光落下,迎面而来的巨大石块在半空中碎裂。死魂虫四散逃亡,林似锦避开了石块,盛如翡剑光所落之处,开辟了一条路出来。他们面前浮现出来一道结界,林似锦若有所觉,他回头看过去,鼠相碎裂的神像在地上,眼眸似乎是对着他的方向。在他们穿过结界的那一刻,整座鼠窟轰然倒塌,他们进入白茫茫的尽头。林似锦远远的看到了一扇门,估计那里就是出口,他停下来,盛如翡也停下来,在静静地看着他。“师兄,你没话想要问我?”盛如翡目光落在他身上,捏紧了他的指尖,“在等你跟我说。”“方才我是怎么回事,被魇住了?”“你晕过去了。”林似锦明白了,他把方才鼠相对他说过的话和盛如翡重复了一遍,感受也说了,“他说我们在这座城里会出不去。”“可若是出不去,我们还怎么去上面,血塔虽然修罗,但是不至于不给活路。”林似锦说着话音顿了顿,想起来鼠相提过的守阙,守阙要重演千年前的历史?“是你想的那般,若是血塔被控制,我们确实会困在这里。”“这些跟我说做什么,应当跟仙门长老说……”林似锦唇角绷紧,他心底略有些不安,攥着盛如翡的指尖,“若是血塔真的被控制,难道仙门会坐视不管吗?”“可能是没法管,或者已经来不及了,”盛如翡看出来了他不安,指尖在他脑袋上碰了碰,“这是你的机缘,正好为我们省了麻烦,提前脱离了鼠相炼狱。”“不必害怕。”林似锦安心下来,他触碰着盛如翡的指尖,拽着盛如翡不愿意撒手,小声道,“师兄,只要有你在,我不会害怕。”无论什么时候,盛如翡都非常淡然,像是什么都已经猜到一样,对于什么结果都不意外。“师兄,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盛如翡摇摇头,“我知道的不比你多,可还记得扶衡说过的?”扶衡说过的多了,他不知道盛如翡说的是哪一条,盛如翡顿了顿道,“无相山,去找秋水。”“原本是要拿到第一名,现在发生了我们无法改变的情况,只能去做能做的。”林似锦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低声“嗯”了一声,“那师兄可会一直陪着我?”原先盛如翡没有回答,好一会说了个“会”,他才放下心来,心里的不安全部散了去。门就在不远处,在他们踏出门的那一刻,眼前的画面发生了变化,面前说一座巨大的石台,他们都在石台上面。在他们身后,有一座雕刻着鼠相的石门,石台不止他们,还有许多人。林似锦一扫过去,看到了许多仙门弟子,还有熟人,宿莲薛凝、崔皓雪,包括莫焰他们,都在。他们明显是从鼠相炼狱里出来的,周围很快有人投来目光,眼神中带着些许异样。“居然有人从鼠相出来了,真的假的……”“鼠相不是全军覆没?”“原本进去的弟子没有一名出来,据说是要救下整座城才能出来,几乎不可能,进去的都被困在那里了。”“邪咒无法可解,这不是在为难人吗……”“不染上邪咒就不错了。”他们两人吸引了注意力,现在他们二人都没用易容术,不远处的几人都朝他们投来了视线。宿莲只是远远地看了他们一眼,微微挑了下眉,并没有过来。薛凝似乎要过来,被宿莲拽住了。远处斩祟使自成队伍,崔皓雪目光落在林似锦身上,眼里带了些许复杂的情绪。林似锦估计宿莲是已经猜到了他们知道了他的身份,此时算是直接摆明了立场。“这里是最后一层了,马上就要到时间了,不知道把人聚在这里是个什么意思。”林似锦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里是一处空旷的石台,依旧是无相山上,只是地点略有些特殊,他走到边缘看了一眼。往下是万丈深渊,时不时地有光亮冒出来,似乎是岩浆一般的东西。光亮冒出来的时候,他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气,热气灼人,他立刻向后退了一步。扶衡在此时突然开了口,“你们可能来不及了。”林似锦一直没时间去哄扶衡,没想到扶衡会主动跟他说话,他有些意外,“来不及什么,扶衡,你不生气了?”“这座石台底下有阵法,若我猜的没错,应该是炼血阵。”扶衡显现出来身形,眉眼中略有阴郁,“看来是不打算让你们活着回去。”炼血阵???林似锦未曾听过,他还在边缘站着,盛如翡把他拽了回来,他对上盛如翡的目光,盛如翡开口道,“不要离那么近。”边缘没有任何遮挡物,确实很危险。林似锦说了个“好”,离边缘远了些,他正要张口问盛如翡可知晓炼血阵,眼角突然扫到了什么。是宿莲他们朝着他们过来了。宿莲和薛凝一起,不远处的崔皓雪和慕晚清以及春和都注意着他们这边。“盛师弟,我有话想要跟林师弟说,你能不能通融一下?”宿莲也有些头疼,担心薛凝一会又添乱,炼血阵可是马上就要开了,两位主角一个对不能少。闻言林似锦微微拽着盛如翡的袖子,“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只说两句。”林似锦察觉到薛凝的视线,薛凝眼中情绪阴沉,漆黑的眼眸盯着他,给他传了一道音。“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愿不愿意跟我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林似锦听见了,他对宿莲摇头,也是给了薛凝答案。盛如翡还在这里,他怎么可能走。“林师弟若是不愿意就算了,”宿莲嗓音依旧温和,对面的盛如翡一直对他保持着防备姿态。“今日之后……我们有缘再见。”宿莲仿佛只是在普通的道别,视线从他们二人身上收回。宿莲转身,薛凝拳头握紧,目光还紧盯着林似锦,似乎是想让对方反悔,但是好一会没等到答案,他的拳头又慢慢地松开。两人转身,身形很快消失在一众弟子之中。林似锦察觉到盛如翡的气息略微冷凝,他碰到盛如翡的指尖,凑过去在木头耳边说话。“师兄,你猜他们跟我说了什么。”实际上薛凝已经跟他说了,他想的是另一方面,“薛凝让我离开这里,你说,会不会是这里有埋伏在等着我们。”盛如翡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嗯”了一声,看了眼远处天际,“血塔封闭,这里是唯一的出口。”意思是他们就算知道有危险,此时也没办法避开。“你跟着他们,兴许能够离开这里。”盛如翡嗓音轻描淡写,面上看不出来异样。“那师兄跟着他们,以师兄和宿莲的交情,说不定能够直接把师兄带出去。”林似锦对上盛如翡的视线,木头说不过他,他一边分心留意着盛如翡的回复,一边回想着鼠相跟他说过的话。仿佛置身在迷雾中,但是他自己有预感,真相应该离得不远了。他还分了神给扶衡,问了扶衡炼血阵是什么东西。“是一种禁忌法术,原先是妖族用来驯化妖性,凡落入此阵,需要互相厮杀,直到所有人都倒下,唯一胜出的那个人才能活下来。”“意思是成百上千个人里……只能活下来一个?”林似锦有些恍惚,“我们如今在炼血阵里?”“是,”扶衡,“此处的炼血阵略做了些改变,加上这里的地形,情况恐怕会更糟。”“什么意思?”林似锦没有来得及听见扶衡的回复,天边的云月被遮住,在这一刻,他们脚下有什么东西动了。无数道深色的光芒从周围冒出来,天边浮现出重重黑雾,耳边传来“嗡”地一声,仿佛什么无形破开。林似锦感觉到冲天热浪迎面扑来,他险些直接被掀翻在地,整座无相山都在颤动,半边天被黑雾遮挡,石台上的阵法无形地束缚着他们每个人。无数岩浆从地底翻涌直上,红色的岩浆与黑雾融在一起,恍惚像是层层血雾。林似锦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他眼角扫到了一角鹤纹,不远处的血雾之中浮现出一道身影。男人的身影略微眼熟,他在宜修城也见过,那时男人对他说“来见我”。如今那道身影戴着鹤纹面具,朱红耳饰在黑雾中若隐若现,男人身形也隐在暗处,嗓音落在他耳边充满缠眷之意。“小锦,活着来见我。”……此时此刻,三千世不夜城里。某茶馆异常热闹,一众人还在讨论着城中大大小小的事,比如妖邪已经许久未曾侵扰过他们、比如三君之一的奉如皋杀了长老会数名长老,如今不知下落,再比如传闻天降圣物,圣物不知在何处。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老头,老头面色枯槁,眼珠浑浊,身上的衣服发馊,周围的客人几乎避而远之。茶馆里的店小二心中略有些不待见,但是并未表现出来,他问道,“老爷,您要喝些什么?”“老爷?”店小二又问了一遍,老头没反应,只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眼珠微微外凸,看的人心里发毛。“我们店里不上东西可不准坐……”店小二心道一声晦气,话还没说完,老头突然“砰”地倒在桌上,脖颈处密密麻麻地蔓延出来黑色的咒文,黑色的咒文将老头整个吞噬,桌上转瞬之间只剩下一摊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