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筠到了安锦堂门外就听见了里头的欢笑声。“老祖宗穿这个颜色都显得年轻了十岁。”“就你嘴甜,大早上的是不是吃蜜了?”是老夫人的声音。“哎呦,我说的可是实话,不信,老祖宗问桂香姐姐。”婢女桂香也笑道:“表小姐说的正是呢,老祖宗穿这身颜色确实显年轻。说起来表小姐这女红功夫可真好,奴婢就没见过这么手巧的人。”几人见傅筠身影出现在门口,笑声停了下来。老夫人笑意渐渐压下,唇角也抿得直直的:“来了,来了就坐下吧。”傅筠颔首,上前行了一礼:“祖母这几日身子如何?”老夫人剜他一眼,心里不大高兴,但这会儿当着唐月彤的面又不好数落这个孙儿,只得勉强压下不快。“你还知道记挂我?”老夫人埋怨:“一声不响就离京城,上次去办案去了几个月,回来没多久又总是不见人,也不知外头藏了什么让你乐不思蜀。”这话意有所指,众人都不接话。“多亏了你表妹月彤这些日子陪我,这才顺心些。你倒好,整日不着家的,锦衣卫就这么忙?”“是有点忙。”应对这种情况,傅筠驾轻就熟。他使出杀手锏,缓缓道:“昨日案子查了一宿,回来时淋了些雨,这会儿都还有点不舒服。”“哎呦,”老夫人立即就心疼起来了:“早就说让你别进锦衣卫,你父亲非得依你,一年到头忙来忙去,你看你都瘦了。”“快坐下来,”老夫人转头吩咐:“桂香,给世子盛碗热汤,另外吩咐人去请大夫来看看,回头别落病了。”如此这般,堂内气氛才渐渐暖了起来。傅筠在老夫人左手边坐下,对面就是唐月彤,桂香将热汤放在他面前就退了出去。老夫人说道:“喊你来吃早饭,是许久都未见你了,正好你唐表妹也在这。”“对了,听月彤说你们之前见过了。见过了就好,我也就不多说了,月彤来府上做客,你们表兄妹合该好生亲近亲近。”唐月彤轻柔地喊了声:“傅表哥好。”傅筠点头。老夫人问:“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大概一阵子不会离京。”“一阵子是多久?”“兴许一两个月。”“行。”老夫人说:“你月彤表妹第一次来上京,许多地方也都没去过。这些日子你得空了好生陪陪你表妹,带她出去逛逛。”“我记你说后日要去武南寺给你母亲求个符的,”老夫人对唐月彤道:“届时正好让你表哥送你过去。”唐月彤娇羞地低头,应了声“好。”“祖母,”傅筠想拒绝:“后日我有事……”“有事就先搁着,我就不信锦衣卫离了你就转不起来了。”“……”傅筠无奈,只好先应下来。唐月彤颇是懂如何跟老人家说笑聊天,两人在谈论经书时,傅筠安安静静在一旁吃饭。一顿饭吃的有些寡味,他忽然想起自己离京也差不多十天了,别院那边也不知情况如何。那日出门时,虞葭殷切期盼的神色时不时会浮现在脑中。等吃完早饭,傅筠又坐着吃了盏茶,然后才起身告辞。出了安锦堂没多久,唐月彤就追上来。“傅表哥,”她有些喘,脸颊也红红的:“傅表哥稍等。”“有事?”傅筠转身。唐月彤咬着唇,似乎羞于启齿,她犹豫了会儿才继续道:“我上次送给表哥的礼可否还回来?”傅筠皱眉。“是这样的,”她红着脸道:“上次送的帕子被婢女弄岔了,那张帕子是我平日贴身用的,对了,表哥还没用吧?”她从袖中重新拿出了个匣子,低声道:“这才是要送表哥的帕子,至于…至于那张帕子还请表哥换回来。”“不必了。”?唐月彤抬眼,见傅筠目光盯着屋檐下滴落的雨水,也不知他这声“不必了”是何意。但很快她就暗暗欣喜,莫不是表哥说不必换了?可那是她贴身用的帕子呢。表哥愿意用她那张帕子,会不会是代表他愿意接纳她?想到此,唐月彤的心扑通扑通跳,羞臊地道:“嗯,那就听表哥的。”.傅筠回到自己的屋子,见大夫早已等着了,便让他诊脉看了下,随意开了副药方安祖母的心。大夫一走,他坐在桌边看了几封密报,随后才让侍卫进来。“近日有什么动静?”侍卫清楚他指的是别院,傅筠离开京城时就吩咐人留意别院的情况。侍卫答道:“羡鱼姑娘起初去了两趟街市,后来一直待在别院没出门,听婢女说羡鱼姑娘这几日在学古琴学得认真。哦对了,今日上午请了大夫。”傅筠抬眼:“生病了?”“说是不小心着了风寒。”傅筠点头,让他出去,又不紧不慢地处理了些庶务,渐渐觉得眼皮子有些重。随从进来添茶,劝道:“大人一宿没睡了,不若先歇会儿。”傅筠递了封信过去,吩咐道:“派人送去给宋景琛。”随后,他揉了揉眉心,起身进内室打算睡一觉。但躺上床后却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反侧许久,最后披衣而起。罢了,她来上京人生地不熟,去看看也好。.别院。雨早已停歇,院子里的花树一夜之后被洗得碧绿如新,丝丝缕缕的风带着点湿意吹入窗内。虞葭一身浅绿的家常长袍窝在软榻上,长发落在一侧,只露出半边白嫩的小脸。她正在研究琴谱,最近她在学一首曲子,有些地方不大明白。婢女杏儿端着碗药站在一旁,劝道:“小姐先喝了药再看吧,也不急于一时。”虞葭不是怕吃药的性子,但不知道上京的大夫是怎么回事,总喜欢给人吃苦苦的药,早上她喝过一碗,苦得她整个人都头晕,就再也不想喝。“我这不是没多严重吗啊啊啊……阿嚏——”杏儿:“……”虞葭拿帕子揩了揩,讪讪地笑:“真没多严重,刚才是鼻子痒呢。”“小姐,”杏儿道:“你若不吃药,届时大人回来了可不好。”“有什么不好?”虞葭不解:“他锦衣卫管天管地还管人家吃不吃药么?”“奴婢的意思是,万一过病气儿给大人了可不好。”虞葭不以为意:“他一个大男人的,还怕过病气儿吗?”“可若是大人病了,办案子就没那么精细……”虞葭立即放下琴谱,接过杏儿手上的药碗就吨吨吨地喝了个干净,完了,擦擦嘴道:“你说得对,我爹爹的案子还等着他尽快了结呢。”杏儿好笑地接过空碗,刚端出门口就看见进来的人,她赶紧行礼:“大人。”虞葭听了,狐疑地往门口瞧,果真看见傅筠站在门外。她理了理衣襟,起身走过去:“大人何时来的?怎么不进来?”傅筠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几眼,而后问道:“病了?”“无碍,”虞葭道:“小病罢了,其实都不用吃药。我小时候就不怎么吃药,师父说了,强身健体能扛百病,吃药多了反而不好。再说了京城的大夫开的药方实在是苦得很,我都吃不下……哎,你怎么还站在门口?”虞葭走回屋子里坐下,见傅筠仍旧没进来的意思。傅筠脚步迟疑。按理说两人在蛩州时也共处一室过,但那时是非常时刻,可这会儿……他瞧了眼虞葭的屋子,许是她精心布置过,里头闺阁女子的气息浓郁。绣花帐子绣花枕头,连带着座椅的靠枕都是水粉细花。还有淡淡的、属于她身上的香气悠悠绕绕。男未婚女未嫁,孤男寡女,确实不大合适。虞葭却不知道他一下子想了这么多,只疑惑了会儿就换了个话头:“大人这几日是去查案子了?”“嗯。”“进展如何?”“还好。”“啊!”虞葭高兴,起身又走过去,索性直接将傅筠拉进门,还扭头对门外吩咐:“快去沏茶来。”“对了,我上次买的五香瓜子也送一盘进来。”傅筠的袖子被她拉着,身子略僵。虞葭顺势拉他坐下,而后亲自从婢女手中端过一盘瓜子放在他左边茶几上:“大人辛苦了,大人吃吃瓜子解闷。我爹爹的案子现在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她兀自还抓了把,很自然地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傅筠。傅筠却是看着那盘瓜子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