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夏跟忍冬到死者李得久府上时,尸体已经被挪走了,现场只剩下血迹。忍冬一看就怒了。“谁这么不懂规矩?我们厂卫还没来人看,你们就收走了?根本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这飞扬跋扈的做派,配上拔高的声音,把李府的下人们吓得瑟瑟发抖。“回公公的话,大理寺已经来人查过了,是他们说已经查完了,让我们收入棺中的”“大理寺查了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要到我们厂卫审批,我们督主不签字,他们敢发落?什么狗东西也敢作威作福!”忍冬横眉怒目,将太监的阴阳怪气喜怒无常发挥的淋漓尽致。婵夏前世跟忍冬关系不错,知道他就是嘴硬心软,处事是乖张了些,但从不背地阴人,讨厌什么都写在脸上,所以婵夏很喜欢跟他相处,不累。“算了,我们先看现场再去看尸身,回头借大理寺那边的记录看,也是一样的。”婵夏劝道。“不行,我倒是要看看,他闻人染是多大的官威,竟不把我厂卫放在眼里!”忍冬翘起兰花指,扭着小蛮腰往外走。这是要找闻人染理论去了。婵夏知道他的脾气,不让他泻火,他能一直闹腾下去,也就随他去了。闻人染是大理寺卿,以断案如神闻名天下。婵夏前世之所以没有跟他接触过,是因为闻人染前世这时已经死了。原本她查的那个边界使臣案,应该是闻人染去查的,前世的他卷入了太后和太师的争斗,成了牺牲品。不过从那个案子的调查结果看,婵夏对闻人染的断案能力已经有了判断。他或许是个尽致的好官员,刚正不阿,但业务水平这块,比不上督主,甚至连婵夏都比不上。这也不奇怪,督主那套断案技术领先了寻常仵作至少几百年,很多理论都是大燕仵作闻所未闻,闻人染的水平顶多比她阿爹高一点点。所以于瑾让婵夏过来查,一方面是考虑到那朵丝绒花,一方面也是信不过闻人染。“这么想来,阿蛋心里我肯定是天下第二仵作的。”婵夏想到这,心里十分美。到底是她即将成亲的“好兄弟”,这份信任她的态度令她十分满意呢。婵夏拿着本,边看边记录:“床榻、被子、枕头大部分被染红了。床壁有迸溅式血渍,地上没有滴落的血渍,好一个干净利索啊。”这必然是砍了人马上就走,没有拖泥带水。死者李得久是通政司右参议,属正五品,官职在京不算大,但却是肥缺。婵夏看这房中布局简单古朴,没见半点奢华之物,这死者若不是城府极深善于隐藏,便是百年不遇的廉洁好官了。通政司主要职责是奏报四方臣民实封建言、陈情申诉及军情、灾异等事,地方百姓若有冤情上京告状,一定要过通政司。婵夏第一想到的,便是仇杀。根据她来之前调查的资料显示,死者在通政司做参议已经超过十四年,十四年没有得到提拔在同一位置上,这在大燕也算是罕见。她问过常公公,只说死者为人勤勉,事事亲力亲为,衣食住行无不低调朴实,出行只有一顶带补丁的破烂小轿,早年有人戏言,说想找刘大人也容易的很,只看那通政司前停的最破的小轿便是了。对死者,常公公的评价只有俩字:廉洁只看这死者房间,的确像那么回事,但婵夏对此却持有怀疑态度。穷还能穷得过她的好兄弟阿蛋吗?阿蛋那穷的叮当响的,还能买匹好马送她,虽然起的名字是怪了点堂堂五品官,再穷也不至于坐带补丁的轿子,这若不是天生铁公鸡一毛不拔,就是故意做给别人看了。婵夏见桌上有个杯盏,打开盖子闻了下,勾起嘴角。“上好的方山露芽茶,二十斤可抵一匹汗血宝马,这么好的茶叶舍得喝,却不舍得拿出百分之一的银钱换个好轿面果真是‘廉洁’之人啊。”用最破的粗瓷茶盏装价值千金的好茶,死者还真是懂得为官之道。婵夏就喜欢这些私藏赃银的,死者要名她要钱,黑吃黑多完美啊。婵夏在屋里转来转去,来到死者床榻前,左敲右敲,只觉得声音不太对,抓起那染血的被子正想要撕开。“你是何人?”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婵夏身后响起。婵夏心虚地放下寻宝的小手,转身,就见门口站了个穿着蓝色官服的男子。二十出头,剑眉英挺棱角分明,目光深邃有神,嘴角紧抿透着严厉,一看就是不苟言笑的严肃之人。官服的制式是正三品,官服绣的却是象征司法公正的獬豸,婵夏一看便知道来人是谁了。“见过闻人大人。”这闻人染比她想象中要年轻些,还以为他会是个古板的老头子。闻人染就见面前站着个黑衣小公子,长了副笑面,一双笑眼像是皎洁的上弦月,不笑也是弯的,细如美瓷的皮肤吹弹可破,长得是真讨人喜欢,就是不太像男子。“你是厂卫的人?”“正是。”婵夏今日没有穿官府,就做寻常男装打扮,也是想多走访几个地方,不想太招摇。闻人染听“他”说是厂卫来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惊讶。厂卫那种腌臜的地方,竟也能养出这样清澈干净的人?还以为厂卫出来的,都跟那妖孽一般,胡搅蛮缠,死不讲理,不男不女闻人染凭自己断案无数的眼看婵夏,只觉得“他”的双眸晶莹剔透,不曾沾染这世俗的尘埃。他哪里知道,这长的晶莹剔透的人儿,满脑子黑吃黑寻宝找赃银的念头。婵夏被他看的一阵发毛,心说她想找死者赃银的事儿这家伙不会看出来了吧?“你都写了什么?”闻人染问。婵夏将自己的笔记递给他看,闻人染翻了两页,见她字迹清隽,思路清晰,案件纪录的条理分明,心中对“他”的好感更多了层。“你可愿意来我大理寺当差?”闻人染脱口而出,只觉得这样干净的人儿留在厂卫是糟蹋了。他只当婵夏是个跑腿的小番子,觉得这样的人才不该留在厂卫,不假思索就提出了邀请。“哎呦喂,闻人大人,我跟你说话只说一半你怎么就走了?”这刺耳的声音让闻人染一怔,脸上马上露出厌恶的神色,妖孽!忍冬扭着小蛮腰进来,高瘦的身子往门口一挡,结结实实地挡住了唯一的通道,看你往哪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