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随家父查验,见多了道场仪式,可这孙家的道场做的格外大呢,怕是要花不少银钱吧?”众人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还真是。寻常人家大多都不设道场,就算有,也仅以猪头、羊头等供奉,以此象征整只。这孙家道场供奉了整头牛,看体型还不是小牛,是身形强健的公牛。格外隆重。“官爷有所不知,家兄只有这么一个子嗣,可怜我那大侄英年早逝,死得又是那般凄惨”孙勇擦擦眼角。“我这做叔父的也不能为他做什么,葬礼办得隆重些,也好助他早登极乐”眼泪决堤湿了衣袖,见人伤心闻者落泪,只有婵夏眯着眼,越过那一整头牛,视线落在灵堂里的一个女眷身上。那是?!婵夏看的,是位身着细麻大功丧服的小娘子,看着二十出头。“那位小娘子,可是孙掌柜的儿媳?”婵夏提起儿媳俩字时,着意加了重音,听着意味深长。大功丧服是五服内为堂兄弟或是出嫁姐妹和姑母所穿丧服,未出五服即为亲。孙勇正在那抹眼角,被这突兀的一句问到了,下意识地颔首,不解地看向婵夏。他也不知婵夏到底是干什么的。见她跟在知县身边,未穿衙役服,穿的朴实无华,看着像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知县大人对他另眼相看孙勇不敢怠慢,忙回道:“正是小民的长媳。我侄儿孙虎未曾娶妻,小民便让自家儿媳过来帮忙招待女眷,我那儿媳还年轻,如有不周,还望小公子及时提点。”婵夏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孙勇,看得孙勇一阵头皮发麻。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小公子,看人的眼神好犀利“孙掌柜刚说的不错,你们孙家还真是家庭齐一和睦,很是不错。”孙勇额头隐约有汗珠浸出,干笑了两声,岔过这个话题,领着一行人进了死者生前住的院子。婵夏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站在院外打量。孙家是二进院,院子分内外两重,死者日常起居都在住宅,外宅设书斋用作读书。窗边种了好些竹子,茂密的竹子随风轻展,抖出一片忧郁的绿纱。曾经,有个少年或许就坐在窗前,就着摇曳的烛火看着外面翠竹,想着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如今,翠竹依旧在,少年却躺在冰冷的棺木里,那些本该属于他的璀璨年华,终究被穷凶极恶的歹人所害“儿啊!我苦命的儿!你还那么年轻怎么就这么做了,老天爷你不长眼啊,为什么让我这糟老婆子苟活于世,啊!”凄厉的哭声从远及近,声声凄厉,催人断肠。婵夏回神,看向远处。中年妇人在人的搀扶下朝着她哭喊而来。婵夏差点没认出来,这就是昨日清晨见过的王氏。才一宿而已,王氏就像是苍老了几岁似的,眼睛哭的肿似核桃,声音沙哑,走了几步踉跄着朝前倒去,她身边的妇人忙扶着她。“嫂子,知县大人带人亲自过来了,一定能查出是谁害了虎子,你节哀,一会见了大人莫要失态”扶着王氏的妇人劝道。王氏强忍悲伤,跟着人进了院,与婵夏擦肩而过。白发人送黑发人,婵夏一阵难过,她就见不得这种场面。她前世看过无数凶案现场,验尸时她总能保持冷静,不带有任何情绪起伏,无论尸身损毁多严重,她都能面不改色的查验完毕。人死后尸身于她来说便是活计是差事,冷静面对便是对逝者最大的尊重。可每次见到死者亲人,浓郁的悲恸都让她感到沉重,心口像是压了块石头,不免悲痛。昨日清晨,王氏还是衣着光鲜的妇人,满腔悲愤的敲鼓鸣冤,今日就成了万念俱灰的模样。接受亲人不在是漫长的过程,王氏今日的难过,不过是漫长余生的一个缩影,还会有更多思念儿子的苦痛等着她。“阿夏,你怎么不进去?”巡检司出来,正婵夏对着竹子发呆。“我酝酿一下情绪,大人你怎么也出来了?”“哎,王氏哭得凄厉,我于心不忍”巡检司因赵义之事,对婵夏印象很好、趁着这个机会问道,“我听你刚跟孙掌柜说的话,好像话里有话?”“孙勇跟他儿媳关系不一般。”“哈?!!!”巡检司大惊失色,这是咋看出来的?!“孙勇腰间系了个符袋,你注意了没?”不同于官员随身携带的官符,孙勇带的是辟邪用的符咒。“那符袋上的绣工,与刚小童的香囊绣工是同一手法,针脚一模一样。”“额,仅凭这就说人家不妥吧?一家人,儿媳帮公爹做些针线活也很正常吧?”女子针线活的好坏,直接决定她在婆家的地位,寻常百姓一家老小的针线活都是儿媳来做,区区一个符袋,又能代表什么呢?“公爹符袋上的绳丝线的结扣,与儿媳身上的彩绦打法一致,这种打法颇为新颖,我只在这家看过,刚孙勇娘子扶着王氏过来,我又看了她的,与那俩人不同。”贴身物品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打理,什么关系不言而喻。“我与孙勇对话,提起他儿媳时,他眉毛紧缩嘴唇歪斜,内心极度恐慌焦虑,这不该是正常反应,不信一会找个人问下,昨日孙勇娘子一定没与孙勇住在一起。”刚好过来个杂役,婵夏把人叫住,随便几句便问出来了。前两日孙勇娘子康氏与孙勇起了口角,康氏这两日都宿在王氏这,正逢王氏家出了大事儿,便没回去。孙勇腰上的绳结便是儿媳亲手系上的。巡检司倒吸一口气:“还以为这孙家兄弟恭举家和睦,想不到竟是这般呸!不过奸出妇人口,她不告咱们也只能当没这回事眼下还是查孙虎死因要紧。”到阿夏之前所说,巡检司压低声音好奇问道:“阿夏,你说害孙虎的人是熟人,这会孙家亲友皆在此,这里面会不会有真凶?”自从听完婵夏那番话后,巡检司看这里每一个人都像是可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