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婵夏都想不明白阿爹因何而死。前世,六月十六云遮月,阿爹生辰,她煮了寿面,没等到阿爹归来。只等来了衙役破门而入。不仅带来了阿爹已经被杖毙的噩耗,还将她捆入教坊司做苦役。身为贱籍仵作之女,进了教坊司也没资格做接客的女乐,只能在后厨做苦役,人下人中的下人。跟阿爹有些交情的捕头,趁着四下无人对她说了实话。阿爹查案得罪了人,据说是位身份了不得的大人物。原本没想打死他,罚杖刑八十,不曾想陈四身子太虚,只受了一半便死了。那大人物便把气迁怒到阿爹唯一的亲人婵夏身上,把年仅十四的婵夏送教坊司做劳逸。几年后,婵夏傍上督主,想重审阿爹的案子。知府以及当年一众知道内情的,要么畏罪自尽要么举家搬走,案宗也离奇失踪。阿爹之死就成了悬案。重生后,她时刻跟着阿爹,就想找出前世阿爹之死的真相。可俩月过去了,阿爹事事谨小慎微,看不出得罪人的迹象。昨日接到飞鸽传书,婵夏本以为信中所书的“大人物”便是害死阿爹的真凶,忙顶替陈四过来。结果赵义只是冒名顶替的“大人物”,误会一场。前世的杀父仇人还不曾登场,距离前世阿爹之死,只剩五天婵夏看着陈四,心下毒誓,无论如何,她都会护着阿爹周全,决不能让前世的悲剧重演。回到偏房,赵义已经醒来。看到婵夏,噗通跪下。“恩人在上,请受我一拜!”婵夏不仅缝好了王二,还把王二周身上下收拾的利利索索,污渍泥垢擦拭干净,涂了些薄粉擦了口脂,看着没那么吓人。那条忠心护主的犬,被套上了黄布,缝了个狗身形状,盘扣充作狗眼,残缺的一半以枯草填充。赵义来时根本不敢奢望能修复的这般完整。这般横死无全尸的,普通缝尸匠是不敢接的,他只能冒名顶替厂卫,铤而走险。不曾想遇到这天下第二仵作,施展神技,给他义弟哀荣被婵夏捉弄坑银子的怨恨一扫而空。婵夏赶紧扶他起来,唯恐这个憨憨再喊一嗓子把人都引来。“趁着主官等人正迷糊着,速速带你义弟出城厚葬,一会出去若主官问起,你便蛮横斥他,让他不该问的莫问,自可顺利出城。”“恩人对我犹如再生父母,还不知恩人尊姓大名?”“我——”婵夏刚想说名字就不用记了,反正早晚都能再见着,毕竟以后大家都辅佐督主欠她那六两银子早晚都要还的。“她叫陈婵夏——你到底是不是厂卫出来的?”陈四上上下下打量赵义,视线落在他的靴子上,出声打断。赵义一惊,小公子的父亲也是眼力过人呐。“快点运你义弟出去,晚了来不及了。”婵夏怎会不知阿爹打的什么算盘,忙打发赵义去忙。陈四抻着脖子不死心地看赵义,这汉子不错,膀大腰圆牙口好,看着就像是个壮劳力。“闺女,你看他那腰凭你阿爹我多年看死人的经验,这一定是个能干活的,咱家那二十亩农田正缺这样的壮劳力”陈四压低嗓音,用只有fù_nǚ 俩能听到的声音嘀咕。婵夏无情拆穿:“阿爹,这番话,你昨日看赵屠户也说了一遍。”哪怕是头猪,只要是公的,在阿爹眼里都是清新俊逸,配她正好。“人家赵屠户能看上你吗?这小子就不一样了,冒充厂卫可是大罪,他有把柄落在我们手中——”陈四比了个杀的手势。一不做二不休,以此为把柄,要挟这壮汉娶了闺女吧。赵义正好回头,陈四忙化作挥手的动作,露出老泰山般慈祥的笑。一口白牙晨光下熠熠生辉,吓得赵义一激灵扛起王二往外走。陈四见此状,眼里流露出大喜的光芒。忙推推闺女,你看看人家!扛死人都这般轻松,有这等壮劳力,还愁以后验尸没人扛吗?婵夏拿起陈四带过来油纸包,把凉透的蒸饼分陈四一半。“吃你的饼吧,人家看不上我这种一顿能吃三饼的。”赵义路过,只听“一顿三饼”,忙驻足抱拳:“小公子好胃口,看你个子不高,竟跟我一般饭量。”如此真诚赞美,让陈四的脸垮了下来:闺女距离嫁人又远了一步,嘤!一切皆如婵夏所料。候在前厅的主官,守了一宿这会正是昏昏欲睡头脑不清。见赵义出来忙迎上前问,被赵义一声斥责噎得不敢再问。厂卫绣衣使本就是神出鬼没,常做秘密任务。主官昨晚与师爷合计,最后得出结论,这天降厂卫校尉,莫名其妙缝尸命令,大概是对地方执政水平的秘密考核。赵义按婵夏所说,蛮横训斥,主官便更加坚信,自己这小小巡检司,承受了次生死大考。多亏青州来的仵作父子解了燃眉之急,等送走大人,必要好好“口头”表扬一番。来时的战马已被套了个板车,王二和忠犬一并放在上面,眼看赵义就要脱身。“咚咚咚!”一阵急促的鼓声响起。“这快去看看,何人击鼓。”主官心里好大一个啊呸。怎出这种岔子?大人看了,宛若他辖区治安多差似的。“大人,长平县一带就属这里最太平,巡检司最受百姓爱戴,至多不过是些鸡毛蒜皮鸡鸣狗盗的小事,不劳大人费心,莫要耽误大人行程。”婵夏机灵开口,赢得主官赞许一瞥。不亏是团头之子,有前途!“也好。”赵义心比主官还慌,是非之地,他也不想多留哇。“求大人给小民做主啊,出了人命呐!人命关天呐!”一声声哀嚎从外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声穿墙而入,“我是城东孙家娘子,我官人在厂卫当差,闹出人命,厂卫绝不会坐视不理!”主官、赵义、婵夏,同时一惊,思想神同步。啖狗粪的,岂不是走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