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侯老夫人要收阮明姿当干孙女这事,并没有大肆宣扬,只是在府里头说了一声,嘱咐厨房那边开始采买认亲宴的材料。只是舒雅婵知道这事之后,把屋子里的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干净。而后,舒雅婵阴沉着脸,去了平阳侯府一处偏僻的小院子。那偏僻的小院子,门是半阖着的,仅有一个婆子两个丫鬟在其中伺候着。进去后便能看到有一名纤瘦的女子,背对着院门口坐在了院子里的石桌旁。那石桌上摆着一盘蚕豆,这般大冷的天,这纤瘦的女子竟然是在院子里吃蚕豆。舒雅婵打从一进这院子门,便换了一副神态,露出有些悲楚却要强颜欢笑的模样来。她低声的唤那人:“佳潼。”那人拿蚕豆的手猛地一顿,继而回过头来,露出一张顶多也就算清秀的脸来——这也就罢了,但她的脸上,这会儿却横亘着一道长长的刀疤,自下巴起,延伸至额上,犹如多了一条丑陋的蜈蚣盘亘在脸上。若是阮明姿在这儿,定能认得出,这就是从前同舒雅婵一起合谋害过她,企图让山匪把阮明姿当成是舒雅婵替身的韦佳潼。只是,从前韦佳潼风风光光,跟在舒雅婵身边当伴读,舒雅婵有的,她也都有。不知道多少人艳羡她一个落魄伯府出身的,竟然能这般风光。可再看看眼下呢,她被山匪毁了容,其间甚至还有另外一些不堪入耳的流言!她只能躲在侯府偏僻的一隅,当一只落魄的丧家之犬。若不是舒雅婵偶尔还会来看看她,韦佳潼怕是自个儿早就成了个疯子!这会儿舒雅婵眼里已经泛起了泪花,好似心里很不好受一般,她声音微微发着颤:“佳潼,我来看你了。”舒雅婵身边的闻棋,拎了个大大的食盒,跟在舒雅婵身旁。韦佳潼心情虽说不好,但舒雅婵时不时会来看她,给她带些好吃的好玩的,她倒也不至于把邪火往舒雅婵身上发。然而她长期的郁郁,已经使她那面相发声了改变,她的颧骨高高耸起,再配上脸上那条骇人的刀疤,看着便可怖阴沉的很。哪怕韦佳潼已经注意面部神色了,但这会儿依旧显得有些阴戾。韦佳潼转了身,却是把石桌上那盘蚕豆一推。那盘蚕豆便悉数落到了地上。装着蚕豆的瓷盘更是摔了个碎。韦佳潼身边伺候的丫鬟燕燕脸色一白,却又不能说什么,只能白着一张脸蹲在地上捡起了那散落一地同碎瓷片混在一起的蚕豆。看丫鬟燕燕那不敢做声却又很娴熟的模样,显然韦佳潼经常这样取乐。碎瓷片锋利,很快那丫鬟手上便被割出了口子,滴滴鲜血落在那洁白的碎瓷片上。闻棋别过脸去,没有再看。舒雅婵更不会把一个丫鬟的安危放在心上。韦佳潼欣赏了一会儿,便看腻了。她率先进了屋子:“进来说。”带着舒雅婵同闻棋进了屋子。别说,虽说韦佳潼只能偏居平阳侯府一隅,但舒雅婵向来会做表面功夫,这小院子虽说偏僻了些,但屋子里的摆设却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其中不乏珍品。任是谁来了,见了这布置,都会感慨舒雅婵对韦佳潼已经很不错了。韦佳潼随意的落了座。舒雅婵坐在韦佳潼身边不远的地方,颇为关切的打量着韦佳潼的脸,好似一点都不在意韦佳潼脸上的狰狞。韦佳潼脸色稍稍好了些。然后她就听着舒雅婵小心翼翼的问:“佳潼,我看着你脸上的疤颜色好像淡了些。我送你的膏药,你有坚持在抹吗?”韦佳潼一下子又被戳到了伤心事,她语气生硬起来:“真的淡了?我一直在抹,怎么看不出区别来。”舒雅婵道:“定然是你天天在镜子里看着自己的模样,所以才分辨不出变化来。不信你问闻棋。”闻棋正将食盒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从食盒里端出来,摆在桌面上,听得这话,她也抬起头来,细细的端详了会儿韦佳潼的脸,继而肯定道:“是真的,韦小姐,真的比先前淡了些。这药膏果真神奇,不枉我家小姐让人在外头找寻了大半年才寻到。”韦佳潼脸色终于好看了些,下意识的摸了摸自个儿的脸:“真的?”她再一看桌面上摆着的菜肴,大多是些颜色清淡的,这种最不易增加伤疤的着色。可见舒雅婵也是上心了。闻棋还在那郑重其事的点头:“自然是真的。”韦佳潼脸色更缓了几分。却又在这时,听得舒雅婵轻轻的叹了口气。韦佳潼刚缓和几分的神色,顿时又冷了下来。她冷冷的问舒雅婵:“你叹气做什么?是不是看我不顺眼?”舒雅婵忙道:“怎么会呢?佳潼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在府里头虽说没有姐妹,但你就跟我的亲姐妹一样。你当时被那可恶的山匪伤了脸,我也是伤痛欲绝……”说着,她有些难受的拿帕子蘸了蘸眼角。韦佳潼声音干硬道:“那你叹什么气?”舒雅婵放下帕子,神色凄楚,问韦佳潼:“佳潼,你可还记得,当时在那个小县城,我们遇到的那个叫阮明姿的?”一提到阮明姿,韦佳潼脸上那犹如蜈蚣的刀疤便是一跳。舒雅婵不动声色的瞅了一眼韦佳潼那极为难看的脸色,心底得意,面上却还要做出一副愤愤却又无能为力的模样:“……说起来,当时你受了这罪,跟她也脱不了干系。谁知道她同那些山匪说了什么……可我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不知道施了什么手段,竟然来了京城,还哄得我祖母,要认她做干孙女!”韦佳潼霍得起身,牙齿止不住的咯吱作响:“你说什么?!”舒雅婵假心假意的劝着:“佳潼你别生气。我也是刚得了这消息,只觉得替你委屈不过……可我祖母要认阮明姿当干孙女这事却是做不得假,宴席后日就要办了。”韦佳潼怒不可遏,猛地将桌面上闻棋摆好的一桌子菜全都推了下去。她站在一地狼藉中,神色状若恶鬼:“阮,明,姿!”舒雅婵心下畅快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