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混沌中踽踽独行过太多岁月, 不知朝暮,不辨春秋,宇宙间的种种都与她擦身而过,而她与整个世界却没有一丁点的关联。那时的她不知道自己是谁, 不知道自己从何处来, 往何处去, 她只能漫无目的地在一个又一个世界当中流浪。她把这当成旅行,她从未觉得这样孤独又混沌的日子有什么不对, 因为她原本便诞生于最深沉的永夜, 除了黑暗与混沌, 她什么也抓不到——直到, 有光照进了她的世界。于是她有了名字, 于是她有了归宿,于是她学会了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爱。她爱上了照亮她的一束光。对于永恒来说,人类也不过朝生暮死,那束光很微弱,很暗淡,而且她知道, 很快就会消失,但她还是……还是很庆幸自己遇到了他们。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很多高等文明会说人类这种脆弱又短寿的碳基生物很有趣,因为他们的生命在燃烧, 在如此短暂的生命当中,也能创造出异常绚烂的光芒。就像是她看过的花火,在一瞬间绽放, 哪怕转瞬即逝, 也美得惊心动魄。奈何。那是她与他们的契约, 那是她与这个世界的契约。她才不是什么阿撒托斯的子嗣, 她才不想再当什么群星中的流浪者,她是奈何,她只是奈何。【我不会让这个世界崩坏的。】她说。【哦?这种事情可不是动动嘴皮就能做到的哦。身为外神的你,力量已经不受控制地进入这个世界了呢。】【世界意识无法拒绝你的降临,但它也同样无法承受你的存在,更不用说你干涉了世界,在平行时空中间来回穿梭,早就把世界搅的一团糟了。】【你现在抽身,倒是可以回归群星,不过这个世界现在能维持运转,不过是靠着你的力量死撑罢了,你一离开,这个世界就会立刻消失。当然,如果你留下,继续像之前一样摆弄那些家伙的人生轨迹,世界也撑不了多久了。世界崩坏多少会对你造成一点伤害,不过这种程度的伤害,大概过个几百几千年也就能恢复。】【怎么样,你要怎么选呢?不管哪一个选择,应该都很有趣吧。】【我哪个也不选。】小姑娘握紧了小小的拳头。【我才不要被你这样的家伙摆布,肯定有别的办法,我绝对、绝对会好好保护他们给你看。】绝对……不要这个世界消失。绝对、不要他们受到伤害。「奈何没有食言。」「别去,那样你会消失的……」破碎的只言片语仿佛在少女的脑内打响惊雷,那些凌乱的属于过去与未来的画面终于彻底拼凑完成。奈何想,她大概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既然世界意识无法承受我的存在,那么就……】【让它消失吧。】【由我来代替它维系这个世界,由我,来用全部的力量支撑着这个世界的运行。】【我既不灭,世界便永存。】虚无的空间里爆发出了一阵如山崩地裂般的狂放笑声,那是奈亚拉托提普在笑,笑得愉悦,笑得张扬。许久,祂仿佛才从笑声中回过神。【你还真是让我惊讶啊,奈何。】【明明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明明可以永恒存在于群星之间,你却竟然甘愿将自己困在这样小小的世界,困在方寸间。】【为了区区人类。】()【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才不是区区人类呢!】才不是什么区区人类,才不是什么宇宙中最渺小又微不足道的存在,他们拥有着群星中最璀璨的一颗星,他们在短暂的时间里也能勾勒出无比瑰丽的人生。是他们给了她生命以重量,是他们告诉她,活着是什么,告诉她,爱是什么。【他们是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存在,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保护他们,保护他们所爱的世界——】【不惜一切代价。】*奈何再睁开眼的时候,空气中传来了食物的香气。陌生的天花板上只挂了一个小吊灯,看上去有点老旧,不太隔音的和式拉门外面,依稀传来了翻炒的声音。身下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榻榻米,没有被褥。是了,她被世界意识承认的形体在四年前,所以在进入狭缝的时候,诸伏景光应该不会见到她失去意识晕倒的模样,而是看着她从自己面前消失吧。奈何从榻榻米上爬了起来,拉开拉门,顺着香味找到了厨房的方向,于是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正在灶台前忙碌。诸伏景光,是二十六岁的诸伏景光。锅里的油烟升腾,青年动作流畅地颠着手里的炒勺,浓郁的香气伴着午后的阳光在这个狭窄的房间蔓延。安逸而温馨。奈何想起先前在那些人给她租的房子里,松田和萩原跟她一起在客厅的沙发上吵吵闹闹,因为一张扑克牌而滚成一团,她抢不过松田,就跑去厨房,找正在做饭的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帮忙,然后降谷零就和松田阵平吵了起来。萩原研二事不关己地往边上靠了靠,看着手表抱怨去接女朋友的班长伊达航怎么还没回来,进了厨房的奈何,则是偷偷把手伸向刚刚做好的热气腾腾的饭菜,然后因为烫到手指整个人跳了起来。还是诸伏景光一脸温柔地拿了筷子,夹起菜吹温了才递到奈何的嘴边。这样的日子如果能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温馨美好又安逸的日常,如果能够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如果不能的话,至少让眼前这副美好的风景可以一直延续下去吧,让她喜欢的人们都可以成为自己最想成为的了不起的大人,让承载着他们的,被他们保护着的世界可以一直一直存在下去。奈何没有出声,她静止了时间,却没有将诸伏景光拖进静止的时间当中。她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青年的背后,张开手臂,从背后抱住了那个人的腰身,将额头抵在了他的背上。「让景光来告诉我关于黑衣组织的事情果然还是有点残酷吧,所以景光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说,她可以用她自己的力量去窥知他所知道的一切,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关于黑衣组织的一切。如果那些不够的话,她也可以去外面搜集,去找那个绿眼睛的黑麦威士忌,去找那个在他们记忆当中频频出现的白色长发的琴酒,去找贝尔摩德,去找朗姆,去找所有可以找到的家伙,然后从他们的身上窥知她想要的信息。在那之后,她会彻底抹消掉那个庞大组织的存在,她会让那个黑衣组织彻底消失在时光的洪流中,再也掀不起一点风浪。这件事情的工作量比她迄今为止所做过的所有事情的工作量都要巨大,奈何在这个时空逗留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然后她终于彻底集齐了「抹消」一个组织所需要的全部要素。消除组织成立的契机,抹杀组织中的关键人物,修正世界的走向,调整所有人的记忆,然后——她成功了。她成功创造出了()一个没有「黑衣组织」诞生的世界。于是诸伏景光不会再死在他们手里,降谷零也不再会死在他们手里,所有一切让她不满的因果都从根源被彻底切断,从今往后,世界的一切展开都会如她所愿。她将成为这个世界的【神】。只为这个世界而存在的【神】。这对于世界线来说毫无疑问是非常巨大的变动,因此想要完成这一点,即使是奈何,也消耗了不少力量。更重要的是,她能明显地感觉到,在她对世界线进行了这种程度的修改之后,原本就不够安稳的世界顿时变得岌岌可危起来,就像是在沙滩上随时可能会倒塌的沙堡,只等下一个浪头到来,就会彻底化为泡影。但是啊,在那个摧毁一切的浪头打来之前,她还有一点时间吧。她还有一点时间来温习与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吧。还有一点时间,可以好好地和他们告别吧。带着真相,她【回到了】她之前一直存在着的时间线。新年过后没多久就是情人节,奈何学着这个世界的女孩子的样子做了手作的巧克力。她实在没有料理方面的天赋,即使做巧克力只需要将熬好的热巧克力倒进模具,然后等着冷却就好,可她还是发挥出了杀人料理的水准。松田阵平收到巧克力的时候红了耳根,萩原在一边揶揄,说松田几乎不会收女孩子的巧克力。松田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说谁像你每次情人节之后都会吃巧克力吃到牙疼。降谷零收到之后当天晚上再次喜提医务室一夜游,而诸伏景光则是耐心地问奈何下次做巧克力是否需要他帮忙。奈何拒绝了。情人节过后一个月的白色情人节,作为情人节巧克力的回礼,鬼冢班的几个人给奈何准备了一份惊喜,那是一套非常漂亮的和服,配套的首饰也都十分精致。再过两个星期樱花就该开了,到时候大家可以一起抽出一天去高尾山赏花。又过了一周,降谷零的生日到了。因为是工作日的缘故,鬼冢班的几个人并没有更多的时间准备,于是就决定在训练结束之后,大家一起去奈何的家里吃火锅作为庆祝。热腾腾的火锅将倒春寒尽数驱散,氤氲起的雾气让那些满带着喜悦的面孔多少有些模糊。奈何坐在中间,时而跟着身边的人说说笑笑,仿佛也融入了这欢乐的氛围当中。只是……坐在桌边的奈何眼前的画面就像是老旧电视的屏幕,因为信号的波动隔三差五就会闪起一阵黑白的雪花。这是时空不稳定的征兆,奈何知道,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她该告诉他们真相了,她该告诉他们接下来该做的事情了。但是……她还想再等等,等到春天来了,他们一起去看过山上的樱花,等到夏天来了,他们一起去看过河畔的花火——等到她将先前所有的约定都兑现,等到她可以尽量不留下那么多那么多的遗憾。好像……来不及了。小姑娘垂下眼睫,不动声色地轻轻叹息了一下,下一秒,她重新挂上了明媚的笑容,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她将视线落在今天的寿星降谷零的身上,迟疑了一下,才用惯常轻快的语气开口:「zero,能稍微陪我出来一下吗?」「我有话想要对你说,很重要的话,现在只能对你一个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