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冷。十二月的风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意, 透过层层的衣料,直渗透进皮肤里,像是被浸泡在没有温度的海水里一样。仓库中间的狭窄通路没有路灯, 黑暗仿佛能将人吞没, 只留下头顶的一线墨兰的天空。诸伏景光忍不住抬起头, 往天空的方向看去。那线天空太狭窄了, 看不见月亮。他轻轻嗤笑了一声。前面是一个二层的办公楼,里面有关于组织策划的大规模药物实验的具体信息——这场疯狂的实验可能会将数以万计的无辜市民卷入其中,所以他必须得到那份资料,然后将资料交给他背后的公安, 让同伴们从中干涉。卧底存在的意义就是如此。他不是不明白,组织最近正因为频繁出现的信息泄露而起了疑心,他也知道, 这种规模的行动恐怕只有极少数人知情, 一旦他把情报透出去, 组织追究起来势必是一场腥风血雨。或许他的卧底身份会被暴露,或许他自身的生命安全会受到强烈威胁——但即使如此, 摆在他面前的路也只有一条。他是公安警察, 在入职的那一天就对着警徽和国旗宣过誓, 为了保护国民的安全, 维护公共秩序, 他愿付出一切, 哪怕是自己的生命。——如果有人问他为什么做出这样的选择, 诸伏景光多半会这样回答。但他知道,真正的理由却不完全是这个誓言。他背抵着仓库的墙壁, 缓缓吐出一口气, 将手探进胸前的口袋。那里是他在组织外使用的通讯手机, 还有……一个精巧的怀表。怀表的指针滴滴答答地转着,那声音很轻,轻到几乎无法察觉,只有紧贴着的皮肤能感觉到那种震动,一下,一下,像是缓慢而有节奏的心跳声。他按了按胸前的口袋,于是怀表的律动也越发清晰。诸伏景光的唇角轻轻地、轻轻地向上浮起了一点。他笑了。「我只能这么做了,奈何,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理解我吧。」对着空寂的夜风,他的声音像是散在里面的飞絮。「毕竟……」「……你也做出了那样的决定啊。」眼睫缓缓地垂下,又猛地睁开。那双在黑暗当中的眼睛里再没了先前满溢的温柔,取而代之的是眸底的冰冷和锐利。他摸出了□□,垂着手臂,就要向外面探出头。飞身从仓库中间的间隙跑了出来,他的身影迅速消融在了夜里,像是一条敏捷的猎豹,飞快地蹿上办公楼的楼梯。入口前有一大块露台,大门安安静静地上着锁。诸伏景光将身体贴在墙壁上,一点点地朝着门口的方向靠近——吱呀。老旧的门轴转动的声音构成了寂静的夜晚中唯一的旋律。诸伏景光警惕地等在门口,良久,才朝里面探进头。房间里很黑,和外面的黑夜几乎融为一体。诸伏景光原想借着月色看清屋里的情形,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晚上没有月亮。他只好摸出了一个小型的电筒,借着小小的光圈朝里面看。这是一个狭小又杂乱的办公室,桌子上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打印纸,几乎要将一台电脑淹没,墙壁的一角摆放着一个书架,里面的书本也都堆叠得参差不齐。诸伏景光屏住了呼吸。他想,他的时间恐怕不多。组织里的那些家伙在和前来策应的公安的同伴周旋,按照事前的约定,他大概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必须在二十分钟之内带着资料离开。将胸中的浊气缓缓吐出,诸伏景光快步走进了屋里,而就在这个时候,在成堆的文件背后,原本背对着桌子的老板椅缓缓地转了过来。——心脏骤停。诸伏景光整个人僵在了原地,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针尖,一瞬的变化让他的大脑有些空白。暴露了……吗?下一个瞬间,这样的念头几乎要撑破他的大脑。然后,他看清了坐在那里的人的面孔。奶油色的长发,姣好的面容,望着他的海蓝色的眼睛。「……奈何?」诸伏景光叫出了那个久违的名字,他几乎下意识地想要向前冲,却又生生收住了脚步。他想去抱她,却又,有些害怕。他害怕这是虚无的梦境,他害怕这是泡沫,他一伸手就会破。「呼,景光你来了呀。已经没事了哦,坏家伙已经被我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