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有句老话说得很好, 叫民以食为天。作为驯养的第一步,即使是对人类了解尚且不算充分的小奈何,也能深刻理解学会做饭这件事情对于她的整个愿望而言有多重要。当然, 小奈何也很能理解人类所说的凡事总要看缘分。她觉得自己和做饭这件事就很有缘分,有缘就有缘在即使她一步一步按照诸伏景光说的去做, 却依然能得到截然不同的新鲜结果——这种事情一般人做得到吗!看,至少旁边的降谷零他就做不到!所谓发明创造才是世界发展与进步的第一生产力, 所以在生产出几份“新鲜菜品”之后, 小奈何表现出了无比高涨的自信心:看吧!我就是发明创造的小天才!虽然创造出来的菜对于碳基生物来说可能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前卫吧,嗯, 不过不管怎么说,创新肯定不会是坏事, 肯定不是!所以这场悄无声息地展开在她鱼降谷零之间的战斗毫无疑问是她赢了!奈何一本正经地在诸伏景光和降谷零的面前宣告了自己的胜利, 顺带毫不客气地对降谷零刚刚做出来的看上去像模像样的菜伸出了自己的筷子。“那你为什么要吃我盘子里的?”降谷零笑着,伸手摆出一副要将盘子端走的架势。“你也可以吃我盘子里的嘛, 就当是奖励啦,毕竟我才是赢的那一个, 这一波交换你也不吃亏。诶你别端走啊——”小家伙顿时有些着急, 动作猛地提速, 眼疾手快地从降谷零的盘子里夹起一块什么东西, 可夹虽夹起来了,但她的动作实在太仓促, 于是下一秒,被筷子夹起来的一颗圆滚滚的丸子就这么“啪嗒”一声落在了桌面上。“哎呀!”奈何瞪圆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丸子落在了桌上, 半天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连忙伸手想要把丸子重新捡起来放回到嘴里, 诸伏景光却先一步将掉在外面的丸子收走,顺手把桌面上的酱汁也一并擦拭干净。“落在外面的菜就不可以再吃了哦。”诸伏景光说。“可是,可是也不是我想把丸子掉在那儿的嘛。”小奈何撇了撇嘴:“都是因为降谷零这个坏家伙,想要跟我抢丸子,不然我才不会把食物弄掉呢!好气!”“不管怎么说……”收拾好了一切的诸伏景光坐回到了桌边,伸筷子又捡起降谷盘子里的另一颗丸子,放到了小奈何的碗里:“结果就是这样,就算过程和动机不一样,也无法改变结果是这样的事实呢。”奈何没有注意到诸伏景光的这句话,因为她此刻的注意力完全被新夹进碗里的丸子吸引了,丸子捏得很饱满,一口咬下去,混合着酱汁和肉丸内自带的汁水的香气充满口腔,让小家伙顿时满足地眯起了眼睛——“不过这个调味做得还是没有景光好,果然景光才是最棒的呀!”“我也是第一次做这道菜,怎么可能和hiro那家伙比啊!”降谷零不服气地反驳。然后就听小姑娘理直气壮地回怼他说:“第不第一次的根本就不重要吧,重要的是结果,嗯,从结果来看就是你不如景光呀!”“你这家伙……”就算是降谷零,在听到那家伙现场套用了诸伏景光的逻辑来驳倒自己的时候也是一时间有些被气笑了,他放下了端起的盘子,也重新拿起了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着小奈何做出的那一盘黑糊糊的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的“料理”下了手。——于是当天晚上,降谷零就是在附近医院的急诊室里度过的。*小奈何也没想到自己的料理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威力,能将降谷零那样一个平时看起来身强体健的家伙当场放倒,意识到降谷零状态不对的时候,奈何和诸伏景光一时间也都慌了手脚,急急忙忙地把脸色看上去比平时浅上许多的青年冲向了附近的医院。急诊的医生说他可能得了急性食物中毒,而且状况相当严重。经历了一系列诸如催吐等紧急处理之后,降谷零的状态才姑且算被稳定下来,望着呕吐物里那一滩黑糊糊的东西,医生半是惊诧地问了一句:“不是,就这种一看就很可疑的东西你也敢往嘴里送?”降谷零苦笑了一下,却并没有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什么,本来也是,这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放进嘴里的样子,可在那个小家伙的注视下,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想要尝尝味道。他当然知道,做成那样的料理理所当然是不可以吃的,但即使这样,他的内心深处还是仿佛有什么声音在鼓动着他一样:你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吃到她亲手做的料理的人。——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争这种无关紧要的“第一”呢?挂着吊瓶的降谷零望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也忍不住地想要问自己。对于他来说,那个孩子到底算什么呢?这样的问题他已经问过自己不止一次。她早就已经脱离了“曾经的宠物”这一概念的范畴,她是他并不了解的存在,她是他……想要更了解,更靠近的存在。那之后呢?靠近了之后,了解了之后呢?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可爱,她嘟起嘴撒娇的样子很可爱,她跳着脚生气的样子很可爱,她歪着脑袋困惑的样子也很可爱。她是如此鲜活地存在于他的视线当中,无时无刻不吸引着他的目光,于是他的目光有了停留的地方,于是他的心跳有了固定的节奏。他开始钻研该如何离她更近一点,他甚至特地向最擅长和女孩子打交道的萩原研二咨询,他到底该如何和她相处,他到底该如何扭转那孩子对他的印象。所以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为什么一定要扭转她对他的印象呢?为什么想要靠得离她更近呢?为什么会对其他人和她的亲近而感到……嫉妒呢?他知道诸伏景光和她的关系很好,曾经的他会因为诸伏景光陪伴她的时间越来越长而感到吃味——他以为因为诸伏景光是他的发小,是原本和他最亲近的人,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和诸伏景光同步的节奏,所以在诸伏景光的时间被其他存在分走的时候,他会觉得不开心。但不是这样的,很快,降谷零就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开心并不是因为诸伏景光陪伴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毕竟随着他们的长大,两个人凑到一起嬉闹的时间原本就不及少年时候多了,他们都有自己要去做的事情,他完全可以接受这一点——然而他不能接受的是,陪在诸伏景光身边的人是她。有些东西,直到在心底里生根发芽,长成无可撼动的参天大叔之后,迟钝的人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它的存在。就像在某一个瞬间,降谷零在看着那对不属于自己的蓝色眼睛里闪动的光的时候,他才赫然发现,自己的呼吸竟然不自觉地停滞,胸腔里的鼓动也在不经意间彻底乱了分寸。这样的悸动他此前从未感受过,哪怕是在那个替他处理伤口的女医生告诉他“这个世界上的人不管皮肤是什么颜色的,皮肤下流淌的血液都一样是红色”的那个瞬间,胸腔里的震荡似乎都并不比望进少女的眼瞳中时更加强烈。聪明如降谷零很快便意识到了这意味着什么,或许这样的内容很难宣之于口,但他知道,结果就是这样。——他喜欢那个孩子。作为一个从未有过恋爱经验的男性,他喜欢上了那个总是粘着自己最好的朋友,但对自己却总是冷眼相待的姑娘。她甚至不是人类,哪怕他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也无法抵挡那份在心底里悄然蔓生出的感情。降谷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自嘲般地笑了笑。什么嘛,可就算知道了喜欢那个孩子,他又能做什么呢?他没办法像是对待寻常女孩子一样对她进行热烈的追求,甚至没办法和身边的人谈论起这件事情。这对于他来说,简直比过去一直在憧憬一个嫁为人妇的女医生还要让他羞于启齿。怎么能滋生出这样的念头呢?就算滋生出了这样的念头,不被喜欢的他又能期许从那孩子身上得到些什么呢?曾经的降谷零也曾经认真想过,爱对于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就像他也曾一次又一次地思考过,自己为什么要那么执着地去寻找失踪的女医生一家——他当然不会去表白,不会去破坏别人已经拥有的幸福。他的爱并不是那样的东西。对于他来说,爱一个人的话,大概能做的就是,在力所能及的地方,保护她平安喜乐,最好能将她留在看得到的地方,这样的话,他就也能稍微得到一点满足吧?——真是的。他甚至不敢去拥有一丁点更过分的愿望。只是这样就能够算是足够了吗?只是这样对于他来说就足够了吧。“在想什么呢?露出那样一副表情,看上去像是苦瓜一样。”小家伙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在他的耳边响起:“是觉得很难受吗?对不起啦,我也不知道你们人类不可以吃这样的东西,不过你也有错呀,我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听到这个声音,降谷零的眉梢也渐渐地舒展了开:“我怎么会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吃到这种东西。”他侧头,看着身边趴着的小姑娘,唇角轻轻向上浮了点:“所以你这个罪魁祸首,给我负起责任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