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矣见得最多的是嘻嘻哈哈没正形儿的荀理,这人突然低落起来, 弄得他不仅不适应, 还跟着心里难受。
荀理说:“我妈前些年还逢年过节可以让我接回家住一阵子, 可是最近几年越来越严重, 连家人探望都需要看情况, 当然了,很多时候我根本不敢去看她。她不是每次都能认出我来,有时候会把我当成不知道什么人,对着我说很多奇怪的话,因为这个病,她近两年开始有暴力行为,不仅伤人,还自伤。”
方矣突然想起之前二人洗澡时他看见荀理身上有疤, 当时还开玩笑问他是不是中二时期学人家自残。
想到这个,他像是活生生嚼了一颗柠檬, 从牙齿酸到了心里。
“本来过年的时候我想去看她的, 毕竟春节么,但是她情况不太好,不适合见人。”荀理说,“初一那天早上我刚起来就接到电话, 说她出事了。医院其实安全措施做得非常好, 每天都会有人检查他们身边是否有锋利的东西,但是你能想到吗,她竟然弄到了一根针。”
荀理说不下去了, 双手搭在腿上,扭头看向另一侧的车窗。
“别说了。”方矣的手心覆在他的手背上,轻声说,“累了就靠着我,歇一会儿。”
累了就靠着我歇一会儿。
荀理突然觉得自己特没出息,因为他竟然想哭。
从十二岁他妈被送进医院开始他就很少哭过,因为知道哭没有用,日子只会越来越难。
他不哭,不诉苦,还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过得挺不错。
他承认他们家生活很不如意,但不怨天不尤人,只想带着他妈好好活着,他们都还活着他就特知足。
尽管,明知道那个漂亮女人很可能再也没办法像寻常人一样生活。
荀理一直都记得他小时候他妈跟他说过的话,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要像模像样的,所以他才能在今天这么拼了命的去往上爬。
挺累,可也觉得挺好。
这么些年,荀理从小不点长成身高直逼一米九的大小伙子,就像是一点一点筑起了自家的长城,城墙结实,足以渡他和他妈的人生。
亲手筑过长城的人是不可以哭的,可是现在,他却因为方矣的一句话差点儿掉眼泪。
本来荀理以为自己会得来同情或者安慰,可是方矣没有叹气,没有对他说毫无意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方只是告诉他,累了就靠着那肩膀歇一会儿,这么一句话,简单朴实,却又最戳心窝。
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荀理说:“哥,你觉得我惨吗?”
“我觉得你特牛逼。”方矣说,“我要是你,大概早堕落了。”
方矣是发自内心的佩服荀理,这小子每天阳光灿烂的,好像在他的世界里从来都是“日不落帝国”,要是不看他每天拼命兼职赚钱,绝对会觉得这是个家庭和睦父母性格也都特有趣的人。
“也别把自己逼得太紧,”方矣说,“要是有什么难处,可以跟我说。”
荀理笑了:“行啊,现在就有个难处。”
方矣看向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荀理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我缺个男朋友。”
果然……
方矣翻了个白眼,一巴掌呼到他脸上,说:“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一直藏起来的秘密终于说了出来,对荀理来说也算是解开了心结。
之后车上人越来越多,他们俩没有再多说什么,暧昧的小动作也停了,看上去就像是拥挤的公交里再寻常不过的两个路人——两个帅了点儿的路人。
他们上车时天还没黑,车也是空的,等快到的时候,车上的人已经下得差不多,外面的天色也暗了下来。
荀理说:“哥,准备下车。”
方矣跟在荀理身后到了公交车的后门,看着外面说:“这地儿我还真没来过。”
虽然方矣是本地人,但他的活动范围其实很窄,去的都是自己熟悉的地方,这座城市很多地方他都没去过,就像之前没去过荀理家的那一带。
“我也是当了家教才第一次来这边,”车停了,荀理带着方矣下了车,“你看那边,有家抻面馆,他家的面条特好吃。”
方矣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突然想起他们俩都没吃晚饭。
“吃碗面来得及吗?”
荀理笑了:“我是来不及了,你可以去。”
他问方矣:“你现在就回去吗?还是等我一起?”
方矣心说,我倒是想回去,也得有地儿回才行。
他双手插兜,故作沉思状,然后说:“我找个地方等你吧。”
有时候开心来得很简单,喜欢的人愿意耗着时间等自己就是疲惫生活最好的慰藉。
荀理笑得像个大傻子,差点儿就凑上去抱方矣。
“那,那什么,”荀理没想到方矣会愿意等他,高兴得尾巴都翘起来了,“对面就是我上课的小区,楼下有个咖啡店,你在那儿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