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聪笑道:“行,恩同再造,买十个都行。”
曲燎原惊道:“没那么夸张吧。”
“有,真有。”文聪换了正经脸,说,“我实话说吧,以前我根本不看好你们俩,早晚要分,别的不说,就你那狗屎一样的成绩,高考是考得还行,非去上个鬼警校,宋公子人家可是个高材生,将来你俩差距越来越大,现实的说,根本就不可能一直好下去……不你瞪我干什么?我说的不对?”
曲燎原:“……”
宋野倒不在意,说:“很对,后来呢?”
文聪道:“后来?这不明摆着的,你们俩好这么久了还没分开,小曲儿上了北大,你回来念清华。外人不知道,我知根知底的,还不知道你们俩吗?你俩变化太大了,想想小曲儿小时候什么样?流里流气小混蛋。你小时候什么样?怪里怪气娘娘腔。再看看现在,我真的服气,你俩都是这个。”
他对发小们,竖起两根拇指。
宋野:“……”
曲燎原好气又好笑地说:“说谁小混蛋?说谁娘娘腔?找打吗?”
文聪不知死活道:“就是嘛,怎么还不让说?”
曲燎原怒而动手,文聪虽然花拳绣腿,好歹是个体育生,还是勉强撑了两下,才被曲燎原按在桌上咣咣咣捶了一顿。旁边其他客人笑着看他们,年轻帅哥们闹着玩,也是很养眼的画面,充满了男孩子之间才有的一种朝气和感染力。
最后文聪求饶,宋野假惺惺劝道:“算了算了,曲警官算了。”
曲燎原这才放过了文老师。
三个人又去楼上电玩城玩了会儿游戏机,宋野展现了抓娃娃的实力,曲燎原一贯擅长各类射击游戏,他俩每次在电玩城都能吸引到一批叫好的看客。但令人意外的是今天冲出了一匹黑马,文聪在投篮机前大放异彩、例无虚发,到第四关的时,寒假里来玩的人本来就多,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几圈人,都在看他投篮,最后的分数爆了机,奖品是个斯伯丁篮球,文聪也不稀罕这个,出来就给了曲燎原。
他说:“没买全家桶,这个当谢礼了。”
恩同再造,是夸张了些。但文聪的确脱胎换骨,像换了一个人,不再得过且过,愿意为了自己的人生和爱情,去改变自己,去做该做的事。
曲燎原和宋野也明白发小是在“谢”他们什么。
不管是道德,还是法律,还是生活里的其他方面,当然也包括爱情,人们都需要模范,好的模范会给人以积极的心理暗示,正向的行为引导。
文聪曾经待在黯然的谷底,是朋友们的勇气、努力和坚持,让他看到并相信,只要自己也朝着那个方向去做,就有希望,让光照进来。
回家的路上。
“你说聪哥能追回晶晶吗?”曲燎原问。
“不知道。”宋野还在怀疑人生,说,“我以前真的娘娘腔吗?”
曲燎原:“……没有。”
宋野瞥他道:“小狗,你是犹豫了吗?”
“……”曲燎原吭哧半天,才说,“也不是娘,主要是你长得太好看了,还爱打扮,我们……我们背后乱说的。”
宋野道:“你们?都怎么说的?”
已然说了,曲燎原索性就招认了,说:“我、文聪,还有别的好几个男生,小时候都说长大了要娶你,排队的时候都愿意挨着你站。你是咱们班最好看的,比那几个女孩儿都好看。”
也就是说,小时候的宋野,是407厂子弟幼儿园全体小男孩的“童年女神”。
咔嚓!——宋野的帅脸都要裂了。
半晌,他默默地想,还好407厂倒闭了,谢谢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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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聊了小时候的事, 回家后, 曲燎原还兴冲冲地去爸妈房间拿出好几本相册,想翻出从前的老照片来看。
宋野问他:“又干什么?翻乱高姨柜子, 等她回来又得说你。”
曲燎原道:“没事,我等下就给她收拾好。你快来, 让你瞧瞧你穿裙子的照片, 真像个小公主。”
是他们幼儿园六一儿童节表演节目的合影留念。
宋野不搭理他, 给元宝套了绳,牵着去遛狗了。
寒假用尽,新学期开学。
走的时候, 高秀月要留下看店, 曲大江开车送两个孩子去了高铁站, 一路上三个人都没怎么说话, 曲燎原向来恋家,每次离家心情都不好, 曲大江不开口, 宋野也不主动挑话头去讨嫌。
等检票进站上高铁找到座位,还有几分钟才发车。
曲燎原给爸爸打了电话,说:“我们顺利上车了,你快回家吧,开车慢点。”
“等火车开了我就走,”曲大江道,“去了学校,要好好学习, 和同学搞好关系。”
曲燎原从高中开始住校,求学的这许多年来,从爸爸这里得来的叮嘱一直就是这两句话,以前像耳边风一样听听就过去,现在渐渐大了,体会到这两句话里包含着来自父亲的最朴素希望。
“我知道,我会的。”曲燎原道。
“还有,到了那边……”爸爸说,“别吵架,平时能让就让他一步,过日子嘛,让一让不吃亏。”
曲燎原觉得好笑,问:“爸爸,这就是你的生活经验?”
曲大江道:“少贫嘴。一会儿给你支付宝里转点钱,兜里有钱,硬气一点。”
如果不让他转,他肯定又叨叨一堆例如“你少花别人钱”这类的话,曲燎原便道:“好,你转吧,别太多,意思意思就行,我有奖学金了,挺多的,看不上你那点私房钱了。”
曲大江当即破口大骂。火车开动,信号不稳定,父子俩就结束了这通电话。
过了一会儿,手机网络恢复正常,曲燎原的支付宝弹出消息,收到来自老爸的一笔转账,一万块。
老曲同志这些年偷偷摸摸好不容易攒下来的私房钱,恐怕都用来援助儿子了。
但曲燎原读研以后,确实是不缺钱的,守着宋野这座小金山倒是其次,宋野给他买的都是超出他需求的东西。
研究生每个月的生活补助就已经能满足他曲燎原的基本开销,他不买东西,天天吃食堂,没有烧钱的娱乐爱好,怕成绩跟不上,每天上自习上自习上自习,最多就是晚上回家,闲下来会打一下网络游戏,还不舍得氪金。
上学期他申请了三个符合自身条件的奖学金,一个校内的,两个校外的。
奖学金的意义并不只在于物质的奖励,更是个人履历中很漂亮的加分项。
春节前他就都先后收到了其中两个申请通过的通知和邮件,加起来对学生来讲也是很大一笔,他计划收到后还都让宋野来保管。
现在宋野已经基本克服了乱买的坏习惯,朝着养成合理消费的方向在积极发展。
曲燎原认为宋野是比他能管好钱的,而且他也没有偷偷攒私房钱的必要。
再度回到两人的小窝里,家里的几盆绿植死光了,暖气的缘故,死后还发生了腐烂,整个家里都弥漫着那股味道。
奇怪的是这味道竟也不算难闻,阔别了一个寒假的小家,以这独特的方式欢迎他们的归来,这欢迎仪式,也许今生今世都会很难忘。
两人一起收拾阳台上的一地狼藉,突然对上视线,看着对方笑起来。
这一刻有着忽然被发现的默契:他也是这样想吗?和我想的一样。
腐朽的枯花、烂草、干多肉,好像也变成了一个个浪漫的符号。
开学后,北京的春天呼啸而来,一夜之间,杨柳抽芽,迎春也开了嫩黄色的花。
这个学期,宋野和曲燎原的学业任务变得更加繁重。
九月份曲燎原就要参加司法考试,本科时因为专业受限而没下够的功夫,现在他得全补回来,要学的东西太多了,一分钟想掰成两半用,每天睡前都觉得时间太快,今天太短。
宋野的整个研一都没有安排实验课,以理论知识的教学为主,自动化作为工科万金油,基础课程之多,唯有法学能一较高下。
他选的专业方向,是传统人工智能和控制技术的结合,新技术的实现,和制造业、材料学的发展也都是息息相关,所以他才在本科时专门辅修了材料工程。选择了喜欢的专业,为学习付出再多的忙碌和辛苦,才会变得更有意义,即使在疲倦的时候,想到这份疲倦是因为什么而来,就会觉得,这些都值得。
更何况他俩还都陪在对方的身边,并肩战斗,更加所向披靡。
五月,宋志国刑满释放。
宋野和曲燎原都请了假,专门去省会监狱接他,怕他一个人出来会有孤独感,曲家父母本来也想去,被宋野劝止了。
度过了八年与世隔绝的牢狱生活,一出来就突兀地见到太多人,宋野怕他会有比较大的心理负担——其实这些年,宋野很清楚地知道,曲家一家人对自己这个大龄孤儿的照顾,从一开始就给宋志国造成了心理冲击和负罪感,后来他和曲燎原恋爱了,宋志国对他的谴责,出发点也是担心他会伤害到曲家父母这对恩人。
换个角度说,假如宋志国没有锒铛入狱,宋野到了合法年纪后再拿下曲燎原,宋志国对这事的态度,很可能是连管都懒得管。
两人在监狱外等待宋志国。
曲燎原抓耳挠腮,长了虱子的猴儿一样。他已经几年没露出过这样的形态,公大要求坐端行正,他如果敢这样,准要被中队长踹得狗啃泥。
“别紧张,”宋野明白他的心思,说,“有什么好紧张的?我们的事早就已经得到他首肯,你连爸爸都叫了,还紧张什么?”
曲燎原感觉自己这怂样好没气质,强行立正稍息了,才道:“可是还没有在阳光底下叫过。”
旁边也有别人来了,是位穿了花色长裙的女性,化了妆,戴了墨镜和太阳帽,下巴到脖子处的皮肤能看出不是年轻女孩,但依稀还是能感觉出,是很漂亮的人。
曲燎原:“……”
“小野,”他撞了宋野一下,道,“你看她,像不像……?”
“谁?像什么?”宋野一心想着马上要见到重获新生的父亲,没有留意他在说什么。
那位女性却朝他俩看了过来,把在偷看她的曲燎原当场抓包。
正脸更像了,尽管被墨镜挡住了眼睛,可是曲燎原对她也算得上很熟悉了,对门住了好几年的人,而且她也没有明显变胖或变瘦。
她也来接宋叔吗?怎么会?为什么?
宋志国出来了,提着一个印监狱名字的牛津布袋,大步地朝他俩走过来,与立刻迎上前的宋野,父子两人结结实实地给了对方一个拥抱。
他俩都哭了,曲燎原也没忍住,抹着眼泪叫:“宋叔……爸,爸爸。”
宋志国又与他拥抱了一下,说:“哎……长高了,比小时候变好看了。”
“又不是一直没见过,他本来就好看。”宋野过了最初的激动情绪,开始日常挑衅父亲的权威。
“在外面看,和在里面看,不太一样。”宋志国像个稚童一样新鲜地看着四周,监狱门口四下荒郊,他也看得满眼欣喜,道,“真好看,什么都好看。”
碧空如洗,朵朵白云,五月的风里,包裹着初夏的花香,和再度光临人间的暖意。
等曲燎原再想起时,刚才还在的那位女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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