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的囚犯吗?”楚央看着腕上的金色手环, 好奇地看着那上面铭刻的符文。
林奇正用沾了水的湿毛巾擦拭着楚央脸上的血迹,闻言柔声说道,“不是啊,你跟我私奔了, 这是定情信物。”
楚央皱起眉头, “你不要骗我, 我的记忆恢复一般也用不了几天。”
林奇低笑两声。
楚央的最后记忆还是在三个月前, 他刚刚调查完一处会“吃人”的地下停车场回家的路上。那时候他甚至还没有接到调查林奇的任务。然而就算没有记忆, 想要骗他也没有那么容易。
林奇虽然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但是选择性地忽略了一些他们之前经历过的事件。
林奇手里动作一顿,整个人向前倾, 双手撑在楚央身后的椅背上,另楚央仿佛被困在方寸之间,两个人的脸无限接近。楚央不得不向后仰着头, 表情明显尴尬。
“这么说,你比较想当我的囚犯?原来你喜欢囚禁play啊。”
“你这个人能不能正经一点!”楚央抬手推着林奇的肩膀。
林奇嬉笑着, 便就这样放开了他。
此时他们已经通过另一个近似现实转移到了另一处贫民区的公寓中。林奇的手下在楼道里走来走去,不允许任何人接近他们的房间。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香料味,也不知是谁家在做吃的。
帮助楚央清理完了面上的血迹, 林奇问,”你真的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楚央摇摇头, “现在感觉已经好多了。”顿了一会儿, 又问道,“你要关我多久?”
“看心情。”
“……为什么?关着我只会给你惹来麻烦吧?”
其实林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偏偏跟这个楚央较上了劲。
是因为那次合奏, 给他的感觉……太过震撼?
于是他只是耸耸肩,“我不怕麻烦。”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楚央完全感觉不到自己是个囚犯。大约是因为林奇自己也消耗了不少生命,需要休养一段时间,以至于这些日子过得很像度假,这个国家待两天,那个国家待两天。抵达法国后,林奇便拉着他跑去卢浮宫参观,之后又去吃了一顿法式大餐。之后更是把他拉去了club,硬是扯着肢体僵硬不会跳舞的楚央在舞池里瞎蹦跶了一个晚上。
楚央这辈子还没有这样疯过,浑身冒汗,半夜三点从club出来,被冷风一吹打了个哆嗦。忽然感觉肩头一暖,却见林奇若无其事地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肩膀上。楚央感激的心情升起还不到一分钟,便因林奇毫不客气地嘲笑起他这么大才第一次club而烟消云散。
“谁像你,一把年纪了还学年轻人瞎疯。”楚央反唇相讥。
林奇倒像是惊奇万分,大概没想到小绵羊也有回嘴的时候,“喂喂喂!拿年龄戳人家痛处过分了啊!”
“你还不是用年龄戳别人的痛处!”
回到酒店,楚央发现林奇竟然要了一间蜜月套房。由于距离只有三米,他们仍然只能住一个房间。大而舒适的kingsize大床看着很有吸引力,但是楚央仍然抱着被子打算打地铺。
“床这么大,你还睡什么地上。”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的林奇盘腿坐在床上玩着手机,漫不经心一般说道。
楚央动作一顿,瞟了林奇一眼,“不……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是怕我对你做什么还是怕你自己会对我做什么啊?”林奇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
楚央觉得自己总这样被动被调戏实在不是办法,于是把心一横,干脆地把被子扔回床上。
结果第二天早上一醒,楚央就看见林奇把头埋在他肩膀上,睡得香甜。他发现林奇的睫毛真长,长到能在上面放一把自动铅笔芯。
一起床,身边有另一个人,真是奇怪的感觉。
但……有些喜欢。
之后他们又去看了萨贺芬路易的画展。站在那些狂放的、弥漫着生命的热情和华丽的花叶画前,楚央看得有些着迷。
萨贺芬路易,一个身份卑微外貌粗鄙的女佣,自身不具备美丽,却有一双能够发现自然之美的眼睛。传说她受到圣母的感召而作画,从未学过绘画,却渐渐画出了这些张扬狂放令人看久了甚至因太过激动而落泪的画来。明明画的只是花草,可看上去却又不仅仅是花草,而是什么更加具有神行、甚至是魔性的东西。能将观赏的人吸入画中,在头脑中充满种种混乱而绚丽的意象。
“她是一个没有被教廷发现的多元观测者。直到她去世后,这些画展出,才被教廷的人注意到。”林奇轻声说,“从不知道自己有同伴,她该是多么孤独。”
楚央的心中某处被触动,他看向林奇,只来得及在他眼中瞥到一闪而逝的荒寂。
他们隔天就乘飞机去了威尼斯。在一间古典的小楼里安顿好之后,便坐在渡船上缓缓驶过古老的水巷,远处斜阳在水面上泼洒了一片鎏金灿烂。
林奇待他虽嬉皮笑脸,却又不乏温柔。advisor之子本就是个有魅力的男人,没有过多少感情经历的楚央被这般对待,时而觉得自己在做梦,每时每刻都要提醒自己这个男人是危险的,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但,还从未有一个人这样专注而温柔地对待过他。
“我想听你拉琴。”林奇说。
楚央的大提琴就放在船上。这些天他都没有什么机会去摸他的琴,确实也有些手痒了。楚央却有些犹疑地问,“让我碰琴,不就像给我一把枪一样么?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你戴着奥萨尔之印,我有信心能控制你。”林奇靠在船舷上,懒懒地瞟着他。
虽然某人自大的语气略略不爽,但楚央还是打开琴盖,调好弦,抱住他心爱的宝贝,然后看向林奇,“你想听什么?”
“什么都行。”
楚央想了想,选了一首自己以前写过的,观测力没有那么强的曲子。大提琴低沉优雅的声音袅袅徐徐在夕阳斜波之间荡漾开来,舒缓温存,又带着一丝若即若离的寂寥。那摇橹的船夫听着,也不知不觉入迷,手中的橹也停罢了。
楚央的曲子固然是美的,但他自己知道,也不知什么原因,他卡在了某种创作瓶颈上。就算他竭尽全力,绞尽脑汁,也突破不了那层看不见的屏障。
他能感觉到,那涌动在他头脑深处的汹涌暗流,可是他无法将它们表达出来。他一直无法明白自己到底缺乏了什么。肯定不是努力,因为只要他没有在执行长老会任务,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练琴和创作曲子了。
到底是什么?他到底少了什么?
每一次他将这样的困扰告诉他那几个零级观测者朋友时,众人都一脸看到学霸抱怨自己成绩不好的表情。只有某次,宋良书开玩笑般说了句,“该不会是因为你缺乏生活经历吧?”
结果这一句倒是醍醐灌顶。
的确,他的人生一直四平八稳按部就班。作为调查员看到的那些对于正常人来说太过诡异古怪的事物,对于他来说却是稀松平常,没什么可惊奇的。他唯一有过的强烈情绪就是在母亲和爷爷去世的时候的悲痛和怀念。
除此之外,他所有在琴声中表达的情感都是靠着想象,但想象毕竟太虚无缥缈,永远都不可能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但生活经历这种东西,也不是想有就能有的……
却在此时,突然间一阵歌声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楚央的心脏猛然间开始狂跳。
那是怎样的歌声啊,轻盈宛如掠过长空的鸥鸟,飘渺宛如伏在云端的蜃楼,千回百转,透彻多变,入耳的瞬间便将身体中所有的孔窍都打开了。
最妙的是,这歌声和他的琴音配合在一起,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楚央感觉自己的血液奔流了起来,他坐直身体,按弦的手愈发用力,琴弓上的弓毛也因太过快速的拉扯而崩断了几簇。他的琴声迎着林奇的歌声在里阿尔托桥和运河的上空织成了天国般的画卷,周遭的一切,不论是建筑、行人、彩霞、日光,都被织入了画卷之中。游人行人,不论是船上的、桥上的还是陆地上的,都被那前所未闻的美妙音律勾住魂魄,甚至每一扇窗口都被打开了,人们探出头来,争先恐后地去寻找那音乐的源头。船都停罢,另水上交通都呈现出区域性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