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多少胜算,但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让他进入吞噬者楚央神智和记忆中的机会。就算他失败了,安东尼奥应该也还有安排其他的备选方案,毕竟他绝不会允许死灵之书落到敌人的手里。而楚央也知道就算出现奇迹他赢了,吞噬者那边也不会放任他们的领袖之一就这么随随便便被抓走。
看似现在只有他们两人,实际上不知道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们。
“好,我同意。”楚央说着,“如果我赢了,你手下控制的吞噬者就从这座城撤出去。”
“你我都知道你不可能赢。”
楚央也将琴弓放到琴弦上,另一只手的手指将羊肠弦轻轻按下,“总要试一试。”
眼见他们两人动作,白殿心急起来,刚往前走了一步,却听楚央大喊,“谁都别过来!堵上你们的耳朵!”
柏弘羽和严祭司等人看到吞噬者们都取出了随身的特制耳塞,塞到耳朵里,便也各自取出预先准备好的耳塞。楚央一个人的琴音在结界之内尚且能够另四级发狂,更何况现在可没有任何法阵或者奥萨尔环的保护。白殿心焦不已,心想楚央怎么可能打得过吞噬者的头目之一,但是萧逸泉按住他的肩膀,轻柔地说,“现在我们插不上手,还是先把这个戴上。”
白殿低头一看,萧逸泉手心里放着两幅耳塞,却原来是帮他准备了一副。
“要是楚央出了什么事,林奇非得把我咬死……”白殿嘟哝着,还是把耳塞戴上了。
“我让你一段。”吞噬者楚央抬起锋芒毕露的双眼,一股阴沉肃杀之气开始从他的姿态中迅速扩散。
楚央闭上眼睛,心跳飞快。他努力让自己平静,告诉自己不要乱了阵脚,不要急于求成。他再次睁开眼睛,看向他身边,那静静站着的、只剩下一片虚妄的黑影的林奇。
那将他拉出了黑暗、给了他救赎的男人,那经历过苦难却依旧没有失去自我的美丽灵魂。无数个现实、无数种选择,却硕果仅存的天鹅悲歌。
这是他最容易抓住的思绪,他愿意为之战斗的人。
林奇,还有陈旖、祝鹤泽、苏钰……无数林奇会在乎的普通人。他必须要勇敢起来,不能再逃了。
他要战斗。
手指用力按下,琴弓勾动琴弦,一曲他自从腿受伤、躺在病床上的这几天开始在脑中创作的音乐迸溅而出,一段极为华丽复杂的乐曲宛如凤凰身上迸发的火焰,拉着高亢绚丽的长鸣冲上九霄。这是他为林奇写的歌,他知道这样的音乐如果能够配上林奇的嗓音,将是足以令人眩晕窒息的杰作。
就连吞噬者楚央也似乎被这无比丰富多变华丽逼人的旋律影响,从他眼神微妙的改变,那一丝丝泻出的柔情中,楚央知道对方听懂了自己的旋律。也知道自己的旋律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撼动了对方头脑中的防御。
可是紧接着,另一个楚央在一个准确的时机中,切入进来。他的琴声和楚央的琴声产生了奇异的纠缠和碰撞,明明相互叛离却又其妙地融为一体,不断纠缠厮杀,音符和音符撞击得粉碎,却飞散成了漫天绽放的鲜艳色彩,让原本就旖旎飞扬的旋律愈演愈烈,几乎辉煌到了某种临近极限的地步。
那乐声隔着特制的耳塞还是传进了众人的耳中,无数叫不出颜色的疯狂色彩在所有人头脑里迸发,就连眼前的世界也开始充满了无数鲜艳夺目的光色。那是一种近乎极乐的感觉,有些像是吃过致幻剂后产生的种种超感官的疯狂体验。身体中所有的感官都像是被打开了,灵魂飞到天宫里,不知恐惧和痛苦为何物。
萧逸泉准备的耳塞显然比其他长老会和混沌神殿的成员的隔音能力更强,于是他和白殿虽然也感觉头晕晕的,有种醉酒到最合适的程度时那种舒适的快乐感。但是其他的几个四级显然受到了更为严重的影响,竟开始手舞足蹈,呵呵傻笑起来。柏弘羽和严祭司受影响的程度似乎与萧逸泉和白殿差不多,尚且可以保持清醒。而另一方的吞噬者们也同样受到了影响,那些月兽更是晃晃悠悠地,连手里的兵器都扔掉了,开始躺在地上翻起了肚子。
而风暴中心的两人,汗如雨下,衣衫都已经被尽头。他们的手指用最高的频率颤动着、揉捻着,他们的弓在四根琴弦上飞舞成了模糊的白影,断裂的弓毛随着他们的动作狂烈地飘摆着。他们的眼睛紧紧锁在对方的眼瞳中,牙齿紧紧咬在一起,五官也渐渐在迸发的灵感和厮杀的旋律中愈发狰狞。
在他们周围的物质也开始受到影响,无数极为绚丽的红花迅速从瓦砾碎石中生长出来,恰如楚央在梦境中看到过的、还有污秽双子的藤蔓上开放过的奇花,只不过更加硕大,更加华丽,那颜色仿佛要燃烧起来。就连水泥和沥青中也迅速开出花来,花的中心没有花蕊,却是一颗颗的眼睛,隔着一层薄薄的膜望着整个世界。空间开始不稳,影像如在热气中扭动跳舞,一霎那周围的所有景象看起来都像是在梦境里,华美却诡诈的梦。
渐渐地,两个人的琴音绞缠在一起,两双眼睛瞪视到太久,竟像是成为了一个人。
楚央蓦然感觉他在向下坠落,醉落入一个遥远又熟悉的深渊之中。
他感觉到了时间和空间的某种扭曲,感觉到自己进入了另一段人生,一段同样属于他的人生。
他坐在空旷的舞台上,惊恐地看着舞台下厮杀的人群。那些他曾经认识的同学们都像是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撕咬旁边的人,就像是疯狗一般往死里啃噬对方的脸,甚至生生吞掉了对方的耳朵。有女生抓着她闺蜜的头发将她往墙上撞,撞到颅骨碎裂,在墙壁上留下散射的血痕。还有他最好的朋友静静望着他,从裤兜里拿出一把折叠小刀狠狠刺入自己的气管,然后开始横向切割。那刀子太小,刀刃太钝,他一边狼狈咳呛着,一边却费力又坚决地割断了动脉。
似曾相识的场景,但自己记忆中的没有这般的恐怖血腥。楚央知道这不是他的记忆,不是他的人生,而是吞噬者楚央的。
而且他也知道,另一个楚央现在也在经历着自己的记忆。
他们的音乐产生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反应,令他们两人的存在重叠了。
楚央丢掉怀里的大提琴,用双手抓着头发,大声喊着,“停下!!!停下!!!”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礼堂大门砰地被撞开,许多陌生人鱼贯进入。一个美丽的女人开始在座位和人群中跳舞。她的舞蹈那样奇异,柔软的身体随着某种有节奏的呼吸声和叹息声扭转跳跃,只要看上一眼就再难移开目光,进入某种空茫的思维状态。正在厮杀的人们在她面前停止了动作,僵在原处,进入了那种空洞的状态里,但大部分的学生和老师已经自杀或被别人杀死了,明明之前还是其乐融融的校庆晚会,此时已经被鲜血浸透。
楚央看到几个人大步走向他,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电击枪。他还来不及反应,就感觉到一阵剧痛在身体中爆炸开来。然后手脚都不再听使唤,他倒在地上不停抽搐着,唾液也从口角流出。
那些人将他的双手放到身后,先是套上了某种手环,又用手铐铐住,然后用黑布袋子罩住了他的头,一个强壮的身体将他扛了起来。他被丢入车里,他想要挣扎,想要尖叫,可是他一叫,那被电击的可怕感觉就又会将他麻痹。于是他不敢再叫了,宛如一只被虐待过的猫,惊恐地缩在座位之间的空隙里瑟瑟发抖。
他不知道自己被带往何处。他的爸妈会来找他的吧?可是那些礼堂里的人怎么办?为什么自己的曲子拉到一半他们就疯了?这和自己有关系吗?
不知为何,他清楚地明白这确实和自己的曲子有关,而且很可能就是自己的曲子造成的结果。
这些属于吞噬者楚央的少年时的经历如此鲜明清晰,可是另一个退居幕后的意识中他又清楚地知道这不是自己人生。这是一种无比奇怪的感觉,一种似乎他原本就经历过这种人生却又不可能经历过的、似曾相识的陌生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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