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提琴的声音总是带着种奇异的悲哀之感, 就算是拉奏再欢快的音乐,也像是努力逗人欢笑的喜剧演员背地里却在默默承受生活的煎熬那种有些凄凉的快乐。
这道琴音楚央一听就知道,是他的。虽然旋律不是完全一样,但是与他十七岁的时候写的一首曲子惊人神似。
奇异的是, 在响起旋律的瞬间, 那巨大的肉墙忽然静止不动了。巨大的眼睛仿佛开始困倦了一般, 缓缓地眨动了几下, 眼角流出的粘液也越来越浓稠, 终于缓缓合上了。
大提琴的声音也跟着消散,刚才在琴声响起的瞬间慌忙捂住了耳朵的林奇和萧逸泉都松了口气,只有楚央怔然听着那音乐, 背后弥漫着彻骨的寒意……这拉琴的人,是在这个扭曲现实里的他自己吗?
萧逸泉看楚央的表情也愈发古怪起来。
林奇见状,猜测恐怕萧逸泉对于造成了目前这个现实感染的罪魁祸首还是有些了解, 至少知道对方在他们那个现实里的对应身份。说不定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巧他会成为陈旖的主治大夫。林奇不着痕迹地挡住楚央,悄声对萧逸泉说道, “先想办法开门,不然一会儿它醒了。”
萧逸泉点点头,回过头看着那如蜡一般黏在一起的铁门, 再次将那柄银色的匕首拿出,猛然插入门缝中。那匕首的刀锋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制成, 竟然能刺穿那样坚硬的材质, 就如同切黄油一般。萧逸泉双手抓着刀柄,用力一路切下, 虽然看上去也颇费力,但也终于渐渐把原本融合在一起的两扇门切出一条缝隙来。然后三人合力一起撞上去,撞了几次,总算将那两扇门撞开了。
“刚才的琴声是从楼上传来的。”萧逸泉说着,试探性地在台阶上踩了一下,确定是坚实的,便快步冲上楼。
林奇也走了两步,却意识到楚央没有跟上来。他回过头,却见楚央看着楼上,眼中似有惶惶之色。
“别怕。”林奇回到楚央面前,“那个女人到了那种地步,神智一定也受到了影响,是不是你引起的也还不确定。”
楚央看着手中的手机,他并没有关掉直播。在这个诡异的空间里,依然能够连到原来那个世界的手机似乎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不断提醒着他这并非他的世界,这只是一个噩梦,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从他原来的现实的角度看都是幻觉,都是不曾发生过的。
“如果那真的是我,你们打算怎么阻止?”
“把他带走。会有专门的地方审判他。”林奇向前走了一步,认真地望着楚央的双眼,“我懂你的感觉。别忘了我和你一样,也是多元观测者。这无数个现实当中,当然也有无数个我。我干这行这么多年,也不可能一次都没有遇上过。事实上你如果进入了平行现实,遇到自己的几率很大。毕竟那是你自己,所以思维、性情等等的相似性是很高的。但变数还是有的,经历和记忆对人的影响有多大,有时候你根本无法想象。”
“这个现实中的我,还在拉琴……”楚央困惑地问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做?”
“如果连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林奇轻轻拉住他的手臂,冲他灿然一笑,“走吧,想知道的话,就只好当面问他了。”
楼上,在原本的现实里对应的是陈旖的住院部,可是刚才在那个病房里的女人明明是在陈旖那个病房里的。要么是那女人出现的位置不对,要么是这个现实的病房分布与他们的现实略有不同,差了一层。
这个现实与他们原本的现实中果然还是有一些区别。只是楚央不敢想,这个现实中的陈旖也生病了么?感染发生的时候她在不在医院里?他强行止住自己的思绪,让自己专注于前方行动迅速的林奇的背影上,脚步匆忙,紧紧跟随。
五楼,看上去竟然比四楼要干净许多,甚至几乎还是医院原本的样子。干净的地面、底部被漆成浅绿色的白墙,只不过窗户还是和四楼一样被某种类似油漆的东西覆盖住,无法看到外面的景象。然而它毕竟还是不太一样,整个五楼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人影,惨白的灯光把一切都照得通透敞亮,却愈发如光天化日下的尸体一般令人忌惮。
萧逸泉双手插在白大褂的衣袋里,大步往前走。竟仿佛是这医院里最后的医生。他伸手推开一间间病房,床单雪白,吊瓶也都还挂在原处,可是本应躺在床上的病人都不见了。
林奇转头对楚央手中的手机镜头说了句,“看来感染是自下而上的。”
萧逸泉从衣兜里拿出一枚zippo的银质打火机,单手掀开盖子,啪地一声点燃。他将手拢在那小小的橘红色火焰周围,口中呢喃了几句类似咒文但楚央听不懂的句子,却见那火苗竟倏忽间脱离了打火机,如一只小虫一般飞到空中,围绕着萧逸泉盘旋了一圈,便向着走廊深处飞去。
“没见过圣炎部的信徒怎么施法的朋友们,那个医生刚才使用的就是他们那边很普遍的火虫。平时以火苗的姿态藏在他们身上,一般都是打火机里面,需要寻找不稳定的熵力的时候就放出来。”林奇还在尽职尽责地给他的观众们解说。
楚央悄悄插了句嘴,“是不是跟你那个怀表差不多?”
林奇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还是有一点区别的。不过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萧逸泉回头瞥了他们俩一眼,摇摇头,然后便兀自追着那火苗而去。他们两个也连忙快步跟上。
楚央低声说,“你们到底有几个派别啊?我听着怎么好像还有地盘的划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