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生博士的眼里,这件事只能用两个字概况:离谱。在生博士打量着自己的时候,司辰同样在打量着他。红色的细线就像是牛肉上的雪花纹,爬满了沈雁行的全身。司辰甚至看到不少菌丝是从耳道处长出来的。生博士的本体,应该就是这些红色的菌丝,它们用这种方式,直接控制了沈雁行的身体。生博士身上传出的能量波动,并没有超过沈雁行身体的上限。也就是说,司辰面对的还是一个五阶的进化者。这也是他尚且能放心大胆地站在生博士面前的原因。司辰从背包里,拿出了之前在外面捡到的狗牌:“我是来还这个的。如果可能,我也希望您能把我同伴的身体还给他。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想他大概也不希望自己的身体以这样的方式存在。”说到后面的时候,司辰的语气已经隐约有了威胁的意味。生博士本来有些恼怒,想着司辰这种小职工也敢威胁老板,但是转念一想,这么多年过去,也只有这么一辆车抵达基因博物馆,只好把怒意忍了下来。“在这里,任何活物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被菌丝同化。我知道你们想出去,但我也需要一些帮助。”生博士缓缓道,“现在,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我只是暂时借用一下你朋友的身体。你大可不必这样看我。”哪怕是隔着一层护目镜,生博士也能感觉到司辰眼神里若有似无的杀意。而它的生物本能,竟然会因此感到警惕。这说明司辰身上,的确有什么东西可以杀死它。它转身,打开了一边的全息影像。2楼的大堂灯光自动关闭,一个圆形的光圈在生博士的旁边亮起,自下而上投射出一个虚影。这个虚影是一个年轻的、看上去有些冷漠的男人。带着单边眼镜框,一张脸甚至算得上英俊。“你好,打开这段影像的人,我叫生午。”男人的声音平静,不带一丝情绪,“当你看见这段影像的时候,我的研究大概已经失败了。我不知道我的世界会怎么样。最好的结局是被进化淘汰,从每一个平行世界里消失。最坏的结果,它变成高维入侵时的一块失控的界门碎片。把灾厄蔓延到其他宇宙中去。”“我想说,也许你会遇到一根红色的菌丝,它会自称是生博士。那的确是我的肉体消亡后留下的东西。但我不确定它保留了多少记忆和神智……我想想,这个悲剧要从什么时候说起。那是在317年前。”**317年前。生午刚硕士毕业。他学的是生物专业,听周围人说了无数年2x世纪是生物的世纪,但这个狗x的世纪一直没有到来。年轻的生午面临着和所有毕业生一样的处境,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人才市场里,富余的劳动力就像是新鲜的韭菜,又像是证券所的股票行情,绿的让人心慌。再次因为对hr提出“希望月薪15k”被拒后,生午丢掉了自己的求职简历,拿着读研三年攒下的钱,买了一辆山地自行车,开始环游世界。“我见过凌晨4点的雪山,5点雾霭里翻涌的水雾。6点初升的太阳……那一年我25岁,因为暴雨,被困在了深山中。”大雨倾盆,淹没了下山的路。生午本以为这场雨顶多维持一两天,没想到一直下了整整三个月。而他所在的区域人烟罕至,根本没有人知道他在山上。手机进水,开不了机。几天前他才和家里吵完架,把父母的联系方式通通拉黑。当然不可能有人来营救。“我的食物很快吃完了,我开始掏鸟窝,鼠洞,蛇窝,兔子洞。但方圆几公里内,这些食物很有限,也不是每次都能成功。我很快就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更糟糕的是,我还在掏鸟窝的时候从树上摔了下来。那时候我的眼前一片漆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才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内。雨还在下,我躺了半天挣扎着爬起来,重新开始寻找食物。”“我不得不去更远的地方寻找食物,雨伞根本挡不住那么大的雨。我浑身湿透。任何泥潭里都可能有水蛭。有时候我已经感觉不到痛,但脱下沾满水的长袜,水蛭就附在我的小腿上,吸满了血,浑身鼓胀,我用打火机一个一个去烫……”“我找不到食物,没有干净的水。高烧,感染,贫血,频繁的幻觉,我觉得我快死了。”生博士的叙述很平静,但司辰依然能听出他语气里淡淡的绝望。把任何一个现代人丢到没有人的深山里荒野求生,能活过一周已经是幸运。生午能存活这么久,足以证明自己并非表面那么文弱。就在他准备好等死的时候,生博士发现,自己暂居的山洞中,长出了一片蘑菇。这片蘑菇,长在一条蛇的残骸上。那条蛇是生午拿石头敲死的,结果一划开蛇皮,鲜活的寄生虫在新鲜的蛇肉上蠕动着。那时候,生博士才刚开始挨饿,实在没办法下口。只好让这条蛇在角落里腐烂。而现在,腐烂的蛇肉上,长出了一片橙色的蘑菇。全息影像中,出现了这种真菌的投影。他们的菌柄很细,整体橙黄色,顶部的菌盖模样也十分奇怪,橙色的菌盖中间有一个黑色的点,像是金鱼的眼珠。菌子的表面还有一层湿润的黏液。生午很清楚,大多数彩色蘑菇都是有毒的。但是他已经顾不得中毒了。对于当时的他来说,被毒死说不定是一种解脱。他爬了过去,把这些蘑菇全都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味道竟然带着一些微弱的甜。奇迹发生了。他吃完蘑菇后就陷入了昏迷,但一觉醒来后,病痛消失。生午就像是从来没受过伤一样,身体状态前所未有的好。如果不是外面依然下着暴雨。生博士甚至觉得这些奇幻的经历都是一场梦。“我靠着这些源源不断生长的野生菌,终于成功活到了天晴。我知道,这种堪比仙丹的真菌放在外界一定会引起海啸一样的轰动,整个生物医药界都会因此天翻地覆。”生午带着菌子的母株走出大山。重新回到了现代社会,并且开始在生物资料库中寻找这种蘑菇。发现它不属于自然界已知的任何一个品种。而这种真菌已经在他廉租房的浴缸里繁衍出了整片。“我把它取名为蛇杖菇,这也是‘菌丝胶囊’最初的原材料……”司辰在此时摁下了暂停键。他转过头,看向一边的生博士:“我有一个问题。”“说。”“这些蘑菇真的是从蛇的身上长出来的吗?”司辰缓缓道,“我的意思是,我不希望您对自己发家史的粉饰,让我失去一些关键信息。”生博士微微挑起眉:“为什么这么问?”“直觉。”司辰道,“您信吗?”司辰只是觉得,像生午这种常年在实验室的科研狗,没办法一个人在野外生存这么久。尤其是还遇到了极端自然环境。要知道在生博士的叙述里,他们当时的社会环境很安定平和,生午也只是普通的生物学硕士。生午顶着沈雁行的脸,微微笑了笑:“是。我是和朋友一起,被困在山里的。”因为才刚刚控制这具身体,他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有时候,真相并不需要刨根问底。司辰摁下播放键。生博士的全息影像继续开始叙述自己的创业经历。他对这种真菌如获至宝,很快研发出药物,申请专利。他创立了蛇杖基因集团,经过好几年的运作,终于开始把药卖向了世界各地。所有身体上的病痛,都能用一枚菌丝胶囊解决,包括癌症。生午的眼底流露出淡淡的怀念:“那时候,我一个呼吸间,就能挣到其他人几辈子才能赚来的钱。只是我还不知道,所有命运的馈赠都暗中标好了价钱。*”50岁那年,生午在清早醒来,发现自己的身体表面,长出了一层菌丝。他起初以为是长了一些白头发,并没有在意。直到他的手上开始长出一颗颗蘑菇。没有人能解释他身上奇怪的畸变。根据检测,他的人类基因甚至都出现了不可逆转的改变!生午面色铁青的进了实验室,解剖自己。他砍掉了自己畸变的手,然而,手腕的断裂处没有流出一滴血,只有一根又一根的菌丝。生午甚至没能感觉到太强烈的疼痛。第二天,断掉的手自己长了回来。甚至,比原本苍老的手更年轻、有力。他把自己关在了实验室里,开始和团队研究起这些真菌。这些年,生午一直把蛇杖菇的母株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里。把蛇杖菇的培育基地视为蛇杖基因最重要的生产重地。而现在,他开始利用蛇杖菇,大量做动物实验,并且研究出变种。又过去几年。服用过菌丝胶囊的人,陆陆续续出现了真菌化。纸包不住火,事件不断发酵。惶恐的病人们开始问蛇杖基因要一个说法。已经成为寡头企业的蛇杖基因商誉一落千丈。遭到了社会各界一致的讨伐。就在这个最危急的关头,隐居幕后多年的生博士,终于给出了回应。生博士召开了一场全球同步直播的新闻发布会。让人震惊的是,电视上,今年62岁的生博士,年轻的就像是20岁出头的人。如果不是他一直没有结婚生子,群众甚至怀疑,出来的人是他的儿子。在实验室自己解剖自己的这些年,生午全身都换了一遍。他甚至不顾其他实验员的劝阻,砍掉过自己的头。第二天,这个没有头的身体,长出了一个全新的脑袋。生博士的眼前是愤怒的群众,他的脸上的兴奋的笑容。他张开了双臂,高声宣布:“朋友们。恭喜我们迎来了生物的时代!这是全新的生命体形式,这是大自然的一场伟大进化!”“我们即将迎来——新生,永生!”第132章司辰转头,看向生博士:“所以蛇杖基因名字来源于蛇杖菇吗?我以为会取‘蛇杖基因’这个名字,是和医学有些关系。”生博士回答:“有蛇杖这个词,才有蛇杖菇,有蛇杖菇后,我才创办了蛇杖基因。这个问题就像是问我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对于结果而言,并不重要。”全息影像里的故事还在继续。生博士当着全世界媒体的面,砍掉了自己的胳膊。他的身体不再存在骨骼和一些坚硬的物质,生午切掉自己胳膊时,感觉就像是在切菜。那条胳膊掉在地上时,现场响起了不少记者的尖叫。“快叫医生!”“生博士疯了吗?!”只是,大家想象中的血腥场景并没有出现。生午的胳膊断裂处,迅速长出了一缕缕细细密密的菌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