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送会因为沙弗莱的出现,瞬间陷入了紧张和寂静。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那高大的男人身上。
今天的沙弗莱,依旧是一身剪裁精致的高级西服,甚至还别着胸巾和胸花。他向来都是注重仪表、并且品味不俗的人,此刻愈发显得英俊非凡。
在与会众人惊愕无言的注视之下,他一步步朝着秘银走来,仿佛昨晚在橡树林中的宿醉失态完全与他无关。
“别紧张,我不是来闹事的。”
面对着郁孤台众人的虎视眈眈,他反倒眼眸含笑,一团和气地解释:“既然拦不住,那过来送送故人,总归是可以的吧?”
这家伙昨天还气势汹汹、怎么一下子就转了性?宋隐越想越奇怪,立刻和身旁的齐征南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而这时,沙弗莱已经将一束极不起眼的蓝色小花奉到了秘银面前。
“恭喜你,退职快乐。”
宋隐认得的花不算多,可他恰好知道这是勿忘我,也恰好知道这种花背后的传说——冒险摘花的骑士被海浪冲走之前,用尽全力将这束小花丢给自己的情人,同时大声喊道“不要忘记我”。
沙弗莱为什么要送秘银这种不起眼的小花,背后是不是隐藏着什么令人不安的寓意?
又或者说,花束仅仅只是字面上的意思,是自己想多了?
宋隐正有些忐忑,忽然听见沙弗莱又开口对秘银说道:“昨天下午是我冲动了。后来我又仔细地想过——虽然你不愿意为我而留在炼狱,可我也不愿意为你而回归现实。只能说我俩都不能把对方放在第一的位置上,倒也算是扯平了。既然有缘无分,不如快刀斩乱麻。从此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到此为止罢。”
说着,他也容不得秘银反对,径直将那束勿忘我塞进了秘银的手中。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朝着门口走去。
就这么走了?轻轻松松、说断就断?
四下里一片窃窃私语,宋隐也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他再去观察秘银以及郁孤台其他队员的表情,发现感到不安的人绝不是少数。
秘银紧紧握着那束被硬塞进怀里的来的勿忘我,力气大到甚至能够听见花茎被折断的脆响。
“沙弗莱!”他脸色铁青地追问,“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已经走出了好几步的沙弗莱,陡然回过头来。
“这话从何说起呢?”
他淡淡微笑着,又恢复到一贯神秘从容的状态:“在我的字典里,只要认定了的事,没什么是不应该做的。”
“你……”秘银的嘴唇颤抖了几下,似乎还要再追问什么。
然而比他更快的,沙弗莱摇了摇头,轻轻地说出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
“如果无法接受答案的话,那就最好别提问题。”
说完,他又重新迈开了脚步。
“等一等!”
自从昨天不小心走漏风声之后,宋隐一直对于秘银心存愧疚。此刻他不假思索地冲上前去,想要阻止沙弗莱离开。
“你们还是把话说清楚吧!最后的机会了!”
沙弗莱虽然暂时被他拦住了,但这点动静,在去意已决的人眼里,也不过就是螳臂当车。
“走开。”
高出大半个头的男人睨视着宋隐,目光之中早就没有了往日的友善。
“……看着你们就讨厌!”
说完这句话,他一把将宋隐推了一个趔趄,居然就这么扬长而去了。
“没事吧?”齐征南快步走到宋隐身旁,扶住他的胳膊。
宋隐并没有立刻回应自家恋人的关心,反而朝着沙弗莱的背影凝望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
“我没事。”他摇了摇头,紧接着轻轻扯了扯齐征南的衣袖,“咱们找个地方说话。”
于是两个人暂时退到了无人的厨房里,刚关上门宋隐就直奔主题。
“死藤水!”他小声说道,“沙弗莱刚才推我的时候,我在他身上闻到了死藤水的香气!”
“沙弗莱这家伙……”齐征南当然明白“死藤水”这三个字就意味着麻烦。可是比起沙弗莱,他显然更加担心眼前的这个人:“你又怎么会知道死藤水的气味?”
“呃。那个,亚历山大白给过我一瓶……”觉得有点心虚的宋隐瞬间转移话题:“哎呀,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老沙拿死藤水干什么?你不觉得今天他很奇怪吗?是不是要搞什么事?”
“这件事先别走漏出去。在炼狱里使用死藤水是违法的。如果剂量足够大,甚至可能会被发配机场。”齐征南首先与宋隐作了约定,然后顺着刚才的话往下梳理:“你说,亚历山大给过你死藤水,他以前也给过我。这次沙弗莱的水会不会也是他给的?”
“很有可能。就算不是,我猜亚历山大多少也知道一些什么。”说着宋隐已经拿出了手机,“我现在就去探探他的口风。”
不知算不算幸运,打给亚历山大的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对面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慵懒:“……小蝴蝶?怎么啦?我昨晚上睡得迟,现在还在补觉呢。”
“骗鬼吧。”宋隐也不跟他说套话:“你那个灯塔根本就没有信号,你要真在睡觉,我根本就找不到你。”
电话那边顿时笑了起来:“是我大意了。说吧,找我什么事?”
宋隐知道他狡猾,于是也使了点小话术:“你干嘛要给沙弗莱死藤水?知不知道这事儿现在闹大了啊!”
“我?”亚历山大果然还是装傻,“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喔,原来不是你啊。”宋隐将计就计:“那再好不过了,我现在就向系统举报那家伙。希望能够阻止老沙做傻事——你说是不是?”
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亚历山大实在没法再演下去:“用不用这样啊,大家都是朋友。保护顾客的隐私对于卖家来说是很重要的,你怎么能逼我砸了我自己的招牌呢?”
“招牌和朋友的命哪个更重要?”
见威逼没用,宋隐又立刻改变策略:“老沙和你我都是朋友,你也知道秘银的离开对他打击很大,你总不希望他出什么意外吧?帮帮我们好不好?”
电话那头的语气逐渐正经起来:“可你们这是在干涉别人的自由。”
“见了鬼的自由!”宋隐有点心急,声音也变得急促起来:“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真正的自由?还不都是一步一步被左右推搡着走到死胡同里头的?做兄弟的,想帮他一把又怎么样了?哪怕帮他从死胡同里面摘出来,再放到一个四通八达的广场上给他自由呢?!”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大一串话,实在憋不住才停下来喘了口气。
而这时亚历山大却依旧保持着让人牙痒痒的从容:“可你又怎么知道他现在是走到了死胡同里头?”
“你说不是,那你拿出证据来啊!告诉我们他拿死藤水是想要干什么啊!”宋隐又深吸了一口气,“你要是能证明是好事,我可以跪下来给你磕三个响头!”
听见他胡乱放狠话,一旁的齐征南又默默地揉了揉太阳穴。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真是服了你了。”电话里传来了亚历山大哭笑不得的声音:“这么和你说吧,从昨晚开始,我就一直都在老沙的安全屋里。你懂了吧?”
宋隐大骇:“你跟他有一腿?!”
“我倒希望是你说的这样。”亚历山大冷笑,接着又压低了声音:“老沙已经回来了。其他的话也轮不到我来说,总之你们想办法过来吧。”说完便挂了电话。
“沙弗莱回了安全屋。”宋隐简单明了地转述了现在的情况,“该怎么办?没有沙弗莱的允许,我们进不去。”
“他的辅佐官有放人的权限,但沙弗莱如果在家,辅佐官也不会随便放人。”齐征南迅速推算着,“我去问问龙骧的人,或许他们有办法。”
“不用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从花园一侧的落地玻璃窗里传了出来,“我带你们过去,现在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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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起来这应该是宋隐第二次进入沙弗莱的安全屋。可他却几乎辨认不出眼前的景象——
传送点位于沙弗莱大宅的橡树林里。在宋隐的记忆里,这里有成排的高大橡树浓荫蔽日。然而此刻,高大的橡树虽然依旧伫立在原地,但繁茂的枝叶净皆凋零,只余下光秃秃的、枯骨一般的主干,直指莲灰色的阴沉天空。
而如此不祥的天地之间,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怪异香气。
“这是什么味儿?”秘银警惕地捂住了口鼻。
“是死藤水!”宋隐之前的猜测得到了印证,他示意秘银不必担心,这种挥发在空气中的剂量,不足以构成任何威胁。
三人迅速朝着四周张望,视线可及的范围之内,并未发现任何装有死藤水的容器。
“源头应该在室内。”
齐征南指向百米开外沙弗莱的大宅,那里显然应该藏着所有问题的答案。
但如果香气是从那么远的地方一路传过来的话,那恐怕就意味着死藤水的剂量远远超过了宋隐的想象。
怪怪,那得花多少钱啊……宋隐在心里暗暗咂舌,却没妨碍他跟着秘银与齐征南,加快步伐朝着沙弗莱的大宅奔去。
果然,到了大宅门口,死藤水的气息已经浓郁得令人皱眉。宋隐默默推测着它的实际剂量——一个脸盆?恐怕不够,那满满一个浴缸……
还没等他找到合适的计量单位,秘银很快将他们带到了正确答案面前。
那是大宅一楼的室内游泳池,标准泳池的边上有一个按摩池。他们远远就看见池边蹲着一个男人。
“哟,挺快的啊。”
那个男人、也就是亚历山大朝着他们挥了挥手。紧接着却又发出了叹息——
“不过你们还是来迟了,他俩已经启程了呢。”
不明白所谓的“启程”是什么意思,三个人顶着浓烈的香气冲到池边,又同时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按摩池的水面上挤满了大朵大朵的黑色花朵,俨然一片黑色花海。如此容量的死藤水,恐怕一个普通的执行官倾尽所有的积蓄都远远无法获得。
眼下,刚刚才在欢送会上出现过的沙弗莱,正静静地仰卧在这片暗黑色的花丛中——而且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