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烂兔子突然又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来,通红的眼睛里映入了蓝紫色的光芒。
“好美的花啊。我究竟在哪里见过这样的花呢……”
然而下一秒钟,它的两只长耳朵就被一只手死死地捏住了。
“这不是你的小花花,而是我的愤怒。”
宋隐周身的蓝紫色蝴蝶还没有完全散去。他单手揪着破烂兔子的耳朵将它提起,与它纽扣做的红色眼睛紧紧对视。
“你说你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爱。那我倒要问问你——为了给那些被欺辱、被杀害的兄弟和朋友复仇,你不惜奉献出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灵魂——你对他们的这种情感,又应该叫做什么?!控制欲吗?占有欲吗?可控制什么、占有什么?你明明早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破烂兔子被他攥在手上,千疮百孔、沾满了泥浆的身体随着宋隐手臂的动作而左右摆动着。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它既没有回答、也没有挣扎,简直就像是一只真正的、没有生命的破烂玩偶。
而就在宋隐认真地考虑起应该拿这只破烂兔子怎么办的时候,他终于感觉到手中传来了一阵轻微的颤抖。
“好疼啊……我的手和脚明明早就被砍掉了,可是这么多年…我却总觉得它们好像还长在身上……它们每天每夜都疼,疼得好像每隔几个小时就会被重新砍掉一遍……吃药没有用;看心理医生,更没有用……”
宋隐追问道:“那个心理医生叫什么?对你说了些什么?!”
破烂兔子跟着他的手臂一起摇晃着,目光空空洞洞。
“医生说…说我得了病。她说,有爱的人是不正常的,只有欲望才是正常健康的东西……爱是人和人之间互相束缚的枷锁,而欲望才是不断向上攀爬的阶梯……
“所以,如果我不想继续痛苦,那就应该舍弃对别人、和对我自己的爱……我要找到那些砍掉我的手足的人,然后复仇的欲望会使得我得到平静,喜悦和满足……”
“那么你得到了吗?”宋隐大声地问他:“你得到平静、喜悦和满足了吗?!”
“……没有!”
回答的声音,仿佛是从最幽暗的地狱里传出来的:“更多更多的愤怒、邪恶和恐惧涌了进来,把我逼进了这一片彻底的黑暗。或许……这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
“啧!”
宋隐干脆一屁股在黑暗中坐下,松开了破烂兔子的耳朵,转而双手捧住它的脑袋。
“你给我听好了!在你17岁到31岁的这14年时间里,你一直生活在一个叫做‘炼狱’的地方。在那里,你是一个和我一样的噩梦执行官。你有过许多战友,你们并肩作战,生死与共、情同手足——而那头吐真兽,它才是我们的敌人。你不能再被它操纵了,你必须反击!”
“我记不起来,我什么都记不起来……”
破烂兔子的脑袋在他的掌心里微微颤抖着,如同一只真正无助的小动物。
宋隐心急如焚,而一个突如其来的主意,也在焦虑之中迸发出来。
他一把将破烂兔子摁在了自己的胸口上:“你不是可以读我的心吗?那就读它!我所经历的一切,也是你经历过的一切!在你面前我不会说谎,你读它!!”
他的话音刚落,又是一大片蝴蝶从他的身体里飞散出去,在四周的黑暗中变幻出了许许多多静止的画面。
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乐高小人,而是宋隐自己的记忆。
从懵懵懂懂地来到炼狱,接触第一个梦境副本开始;到惊险刺激的鬼船副本、邂逅从天而降的郁孤台战队;再到闯入光怪陆离的游乐场、结识亚历山大与各色赌徒;还有超级副本、狂花浪蝶、炼狱电视台里的掌声;以及夜莺咖啡馆的无边花海,和那满满一墙昔日执行官们留下的酒瓶……
就像刚才的宋隐那样,破烂兔子抬着头,呆呆地仰望着这一切。看着看着,目光突然死死地定在了其中某一个特定的画面上——
那是执行官俱乐部里的午后聚会。在窗外那株蓝花楹的盛大花荫之下,众人举起酒杯,为龙骧战队的波斯豹送别。
“啊……这…这就是我一直寻找的花啊……”
破烂兔子的声音有些颤抖。它向着画面抬起右手,纽扣做的红眼睛里,流淌下一滴黑色的眼泪。
“我有过一个梦,一个重复了许许多多次的梦……我就站在这种蓝色的花雨中,心中充满了平静和安详。但是当我醒来之后,无论再怎么寻找、再怎么培育,都始终收获不到内心的那片安宁。原来,我心目中的那种花,它根本就不存在这个世界上……”
伴随着他的这番剖白,不可思议的一幕忽然发生了——
那些绚烂的蓝紫色花瓣竟然从画面里飞了出来,如同喷雪一般,在黑暗中洋洋洒洒;又好像千千万万只华丽的闪蝶,凌空翻飞起舞。
宋隐瞠目结舌,他的视线很快被染成了蓝紫色,然而花瓣还在源源不断地奔涌而出。
花雨缤纷之间,他早已看不见那只破烂兔子的踪影,但这不再是眼下最关键的问题——那些无穷无尽的花瓣已经开始在他脚下堆积,如同一片幽邃静谧的蓝海……
忽然间,宋隐想起了那副名为《埃拉加巴卢斯的玫瑰》的名画——当初上课时,他再怎么也不相信玫瑰花瓣也能把人给埋死,可现在,他真心实意地感觉到了害怕。
所幸,臆想中的这一幕并没有真正发生。
在蓝紫色的花瓣将他淹没之前,黑暗居然破出了一个裂口,沉重的花瓣如同海涛一般推着宋隐向裂口处倒去。
他失去了平衡,在花瓣之海中随波逐流。
似乎也没过多久,眼前忽然变得明亮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兔子先生一直在找的花,是他对于炼狱这个乌托邦最后的一点残留的记忆。
是他所曾经拥有过的“爱”的遗迹。
蓝花楹有一种花语,是“在绝望中等待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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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先生:齐征南恨你!
宋隐:这不是废话吗?他要不恨我,他还能捅我一刀?说白了我也恨他啊,你爱一个人就不可能不恨他。你妈辅导你做功课的时候还恨不得打死你呢!
齐征南:他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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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拉加巴卢斯的玫瑰——很多人把这幅画的主人公记成尼禄了,有兴趣的同学可以百度一下,画很美,可以做手机壁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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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一个很惨的事,这一章里心理医生对大兔子说的“欲望才是健康的”这段话,在我的原稿里有一个1的备注符号,但是我写完这一章后没有立刻将这个备注补完。我现在完全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想要备注什么了……
但我总觉得这句话是某一个先哲的观点。等我下次记起来了再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