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仿佛一张皮囊,将宋隐轻轻裹住。它温暖、柔软、安静,又像个盛满热水的浴缸,让人忘记了所有的烦恼。
宋隐满足极了,整个人懒洋洋地,恨不得融化在这水一般的黑暗里。
可是没过多久,他忽然感觉到手上传来一阵轻轻的扰动,好像有人正轻轻碰触着他的指尖。
别闹!
宋隐觉得自己快要被吵醒了,有点不开心。
他动了动手指,想要将人赶开。然而非但毫无效果,那人反倒撩拨得愈发起劲了。
……是齐征南么?
宋隐恍惚回想起来了——的确有过那么几个一起赶飞机的清晨,齐征南会亲自跑来他的卧房提供叫早服务。
不同于两个人同样清醒时的简单粗暴,齐征南对待睡觉的人似乎有着一份格外的温存。大多数情况下,他只是小声呼唤、轻轻碰触,除非发现宋隐故意装睡,否则不会采取更加过激的手段。
如果真是齐征南的话,那就勉强为了他而醒过来罢。
宋隐刚想到这里,黑暗的远处忽然射来了一道光。
就像蛋壳被敲开了一条缝隙,更多的东西随着光亮一起漏了进来——是阴冷、焦臭、还有疼痛和铺天盖地的晕眩。
宋隐的喉咙里发出一道细细的呻吟,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借着一星微光,他发现自己的脚踝被一条胶皮软管死死缠住了,整个人倒挂在离地两米有余的半空之中。
在他的身体下方,是一条倾斜直下的混凝土车道。位于高处的出入口已经被塌陷的小楼废墟完全封堵住。
而他刚才所感受到的“指尖上的撩拨”,来自于他的正下方——那是四五只龇牙咧嘴的丑陋怪物,全都伸长了双臂,努力碰触着宋隐下垂的双手,想要将他从半空中拖拽下来。
这是什么噩梦版本的齐征南啊?!
宋隐一个激灵,霎时间完全清醒了。
他记起了自己用最后一枚黑洞手雷吸走了小楼二层档案仓库的地板,并试图赶在塌楼之前跳进地下的行车通道,再沿着车道一路朝太平间的方向逃跑。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一番阴差阳错之后,他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像一只挂在阳台外面等待风干的杭州酱鸭。
或许是觉察到了他的生理数据变化,耳机顿时响起了辅佐官二狗急切的询问声。
“闪蝶?你醒了?”
出了事有人关心的滋味挺不错,宋隐勾了勾嘴角,按住耳机应答:“醒了,放心,没事。”
“谁说你没事的?!”
辅佐官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责备:“你的防护服破损率高达25%,很多重要功能已经失灵。而你现在正倒吊在废墟下面,要是再迟一点醒,不是被怪物啃掉脑袋,就是被二次坍塌的废墟彻底活埋!”
“可我这不是及时醒了吗?”
宋隐小范围地活动了几下肢体,然后从腰间取下手枪,直接点杀了那几个“假装齐征南”,对着他垂涎三尺的怪物。
而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的脑袋边上始终有一个金色亮点在盘旋。
乍看之下那就像一只萤火虫,而刚才将他唤醒的那道光亮,也正是这只“萤火虫”发出来的。
“这是焚风派过来找你的无人机。”
二狗简单解释了之前拜托齐征南帮忙找人的情况:“你先下来,然后跟着它走,它会带你去和郁孤台的人汇合。”
这当然是再好不过。宋隐立刻割断了缠着脚踝的软管,身体直接摔在坡道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痛痛痛!!”
“都说了你的战斗服有破损,防护力没以前那么强,凡事悠着点、别对自己太狠心!”二狗再次提醒。
落地后宋隐立刻做了个简单的自我检查,发现除去身上有少量擦伤、额角磕破流了点血之外,居然没什么大问题。
“我可真是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
他乐呵呵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又伸手做了一个俗气的胜利手势:“狗子,帮我告诉焚风,我什么事都没有,叫他好好专心战斗,我不会拖他们的后腿!”
他刚说完这一番豪言壮语,就听见头顶高处又传来一阵闷雷似的崩塌声响。
眼看着废墟即将二次坍塌,不必二狗提醒,宋隐立刻脚底抹油,朝着地底深处一溜烟地逃跑了。
下沉车道的尽头是一座迷你停车场。仅有六个车位的场地里空空荡荡,只有三三两两的怪物缓慢游荡。
宋隐稍稍花费了一点功夫,把这几条漏网之鱼收拾干净,然后才将目光投向停车场尽头一扇不起眼的对开小门。
小门上方用红色胶布贴出了三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大字:太平间。
尽管萤火虫已经飞进了门缝里,可宋隐还是怂怂地多问了一句:“郁孤台的人真的已经在里面了?可别待会儿进去了只有我一个人啊。”
他的担心却只换来了二狗无情的嘲讽:“放火烧楼你都面不改色,进个太平间怎么就不行了?”
“动作片和恐怖片不一样好吗?我这辈子连一部恐怖片都没看完过!”嘴上小声嘟囔着,宋隐还是伸手推开了虚掩着的木门。
现实生活中的宋隐从没有进入过任何一家医院的太平间。他的双亲在他还很小的时候过世,葬礼都是齐家托人一手操办的。不过他倒是在影视和游戏中见到过类似场景,格局都大同小异。
所以他原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矮、阴暗的小房间。摆放着整整一面墙壁的大冷柜,柜子前面还有不锈钢推车床,上面躺着白被单遮盖住的尸体,或许还露出一双青紫色的脚趾,大拇指上还拴着身份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