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上面风很大,阳光带来的热量刚攒起来一点点,就被风吹散了。
李昱在栏杆上一个姿势坐久了,用一只脚背勾住一根竖向的栏杆,挪了挪屁股,金属的凉意透过薄薄的牛仔裤浸透了皮肤,凉丝丝的,令人精神一振。然而因为腿有点麻,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在空中折叠了一下,差点摔下去。
幸好他稳住了自己。
就在这时,背后响起“砰、砰、砰”三声,是敲击金属略有些闷的声音。
李昱忍不住转过了脖子。
微微敞开一条缝隙的门里传来一个十分礼貌的声音:“我可以出来吗?”
李昱百无聊赖的眼睛闪过一道好奇。
没有得到答案,过了一会,那个声音又问了一遍:“可以吗?我会尽量不打扰你的。”
好像真的是一位非常真诚的客人。
最好的时间还没到,他一点也不怕被打扰。
而且在找死这件事上,一旦下定了决心,也是很难被打扰的。
李昱用力清了清嗓子,扬起声音:“请进……不,请出来。”
笨重的金属门被人用力推开了。
然后他看到一个坐着轮椅的人从门里滑了出来。
黑色长裤,白衬衫,外面套着一件不太搭的运动外套,乌沉沉的长发束在背后。
李昱更加惊讶了。
他不确定的问:“你是警-察?”
言老师坦然道:“不,我是被叫来帮忙的,主要是稳定你的情绪,避免你一时冲动,在安全气垫充好之前就跳了下去。”
正蹲在门里,紧张关注这边动静的副校长、院长、辅导员、以及警-察同志们,表情凝固了一下。
李昱惊讶的笑了。
“所以你现在要抓紧时间跳下去吗?”
他听到对方问。
李昱更加惊讶了:“你好像……不,我现在还不打算跳。”
“安全气垫。”对方强调,好似真的一点都不关心他的生死。
这样的态度反而让李昱无比轻松:“没关系,我计算过体重、建筑高度、以及今天的风速,也查过许多跳楼的实际案例,就算有安全气垫,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专业知识被用在这种地方……副校长和物理学院的院长对视了一眼,心情都很复杂。
这真是一个非常有计划,也有安排的人,他现在在做的事,并不是一时冲动。
这样的人是不会一时冲动就跳下去的。
这意味着可以沟通。
那么,我需要知道他的目的,然后告诉他跳下去是无法实现这个目的的。
言老师:“我能不能问问你在等什么?”
他态度平和,丝毫不像是在对着一个准备自杀的人说话的语气,而他又坐在轮椅上,也一点也不具有威胁。
李昱警惕的心情已经完全放松了。
甚至有点敞开胸怀:“我在等太阳高度角再升高一点。”
“你知道为什么吗?”他兴致勃勃的问,又神情舒展着回答:“在最热烈的阳光里,余生都会觉得温暖。”
言老师保持微笑,内心茫然。
这什么玩意儿?
李昱伸手指了指太阳,一脸陶醉:“现代派诗人张束的代表作《热烈》,我们这些人写不出来的。”
不服输的言老师…在心里把“学习使我快乐”提升到最高优先级,然后在自己的学习计划里添上了一条“现代诗歌”。
门的那一边,今年才上任的副校长挂断了一个电话。
电话里说,已经有记者闻风而动,在校门口被拦下了,但是可能拦不了太久。而且别的记者也会赶来。
“云京大学”,“高材生”,“跳楼”,这三个关键词随便怎么排列组合和修饰,都会是一篇耸人听闻的大新闻。再随便扯上一些诸如“教育体制”、“社会矛盾”、“贫富差异”之类的议题,说不定还能炒成社会热点。
那可就真的热闹喽。
副校长焦头烂额,隐约听见门外那个学生竟然开始吟诗,气不打一出来,直想亲身上阵把那个活得不耐烦了的小兔崽子捉下来。
当然被七手八脚的拦住了。
警方的谈判专家已经赶到了。高哲看起来四十岁出头,给人感觉很和气,穿了一件灰扑扑的旧夹克,蹬着一双运动鞋,虽然也是牌子货,但也很旧了。
如果只看这一身装扮,没人能猜到他的身份。
国内数一数二的谈判专家。
不光是云京市,在国内这个圈子,高哲教授都称得上大佬。
他已经在门外听了一会,这时一挥手,要来了一个耳机。
耳机里清楚的把外面两个人的对话传递里过来。
太阳正一点点向头顶攀升,李昱嘴里的时机很快就要到了。
他举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按照之前根据经纬度计算的结果,还有十几分钟,太阳就会升到最高处。
很好,他可以在温暖的阳光里结束这一切。
然而就在李昱心情澎湃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就像是膨胀到极限的气球,被滚烫的针尖戳了一下。
漏气了。
李昱有些恼怒。
因为方便说话的缘故,他已经把半个身体转回了里面,很容易就发现了那个叹气的对象。
他也不需要压抑自己,毫不客气的问:“你叹气干什么?”
言老师微微一笑:“我觉得你会后悔的。”
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