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原本的那扇门,现在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蓝色眼睛。
他们回头看去的时候,那只眼睛还眨了眨。
好像,有……有那么点可爱呢。
然而蓝莹莹的眼睛忽然开始充血,渐渐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血球,通红得像是马上就要流出液体。一个凸起的形状在眼珠里翻腾、挣扎,不停的改变着眼珠的形状,仿佛是太过痛苦,整个眼睛都扭曲了起来。
那一团血球终于被搅散了。就像是戳破了溏心蛋黄最外面那层薄膜——
一只手穿透了进来。
不知道怎么就抓住了言执冰的脖子。
方野还没回神,就看到言老师被吸进了那个搅散的眼睛里。
“嘭!”
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掐着脖子拉出来的言老师,有生以来第一次脸朝下摔在了地上。
幸而他身下还垫了一个人。
那个人手还放在他脖子上。
言老师绷着脸,嫌弃的捏住那只手,拿开。
那只手就非常顺从的被他放在了一边。
路翀整个人安安静静地,一双黑蒙蒙的眼睛没有一丝光亮。
言执冰眉头微微蹙起,捏住了路翀的下巴,抬起来左右看了看。温凉的手指在发丝里摸索过一遍,继而钻了出来,从额头一路按到唇角,也没有什么问题。
空无一人的商场现在充斥着无数穿梭的鬼影。把整个商场都填充的满满当当,只除了他们周围这一圈。那些蠢蠢欲动的影子们,徘徊着、扭曲着、试探着,想要靠近,却仿佛非常顾忌什么东西。
鬼以天地间的浊、秽、煞、阴、邪之气为生,浊秽煞阴邪气却不是什么珍惜资源。
但并意味着他们可以随意的吃到饱,否则鬼就不会到现在还是弱势群体了。
那栋鬼楼里的鬼也不至于饿的眼睛发红,饥不择食连人也要吃。
毕竟活人身上阳气大盛,鬼吃活人是严重的业务不对口、典型的损人不利鬼。
所以说鬼片简直是严重误导青少年。
除非是真的饿红了眼,不然哪只鬼会选择自-虐?把几百摄氏度的热铅球吞进肚子里?
言执冰余光瞄到那些蠢蠢欲动想要挤过来的鬼影,自然知道那些鬼鬼祟祟靠过来想要干什么。
不过是想要转移业力罢了。
业力是一种鬼无法代谢吸收的有毒物质。
每吃一口浊秽煞阴邪,就积累了一份业力。业力累积到极限,鬼就会灰飞烟灭,彻底消失。
鬼既想吃饱,又不想消失,怎么办?
自然是把业力丢给那些能消化的人。
路魔头自然算是一个。
世上大概很少人知道,被称之为鬼主的路魔头,驭鬼的手段竟然是明码标价的劳动力雇佣协议,童叟无欺。
那个很少的人里面就有言真君。
似乎是想到了对方曾经想方设法对自己避之不及的事。
言真君笑意有点微妙,有点不怀好意,忽然抬起了路翀下巴,低头渡了一口气。
摇摇晃晃的透明小莲花散发出丝丝缕缕的清甜香气,随着散开的乌发一并倾泻下来,堆在了路翀的脖颈里、胸口上。
香气源源不断袭来,眼前黑蒙蒙的视域豁然一清。
他……他他发现言老师在吻自己!
路翀慌忙想要躲开,下巴却被牢牢固定住。
言真君察觉到他醒了,微微抬起一点距离,笑容微带歉意:“不好意思,没有经过你同意。”
然后知错不改,低头又吻了上去。
细细的把对方嘴唇尝过了一遍。
路翀从来不知道在被人夺走呼吸的情况下该怎么办,不知不觉的那一丝丝妥协从身体深处破土而出,连绵的丝絮顺着每一根血管席卷而上,缠绵着占据了全身。
他浑身发颤,脸涨的通红,目光渐渐涣散。
喉结无意识的滑动着。
觉得很饿、很饿、越来越饿。
拼命想要吃掉点什么。
言执冰终于放开了对方。
路翀身体还在微微颤抖,胸口不停的起伏着。
言老师手指轻轻摸了摸他的眼睛,之前一片漆黑的双眼已经完全亮了起来。
灵气入体,那些围在一圈的魑魅魍魉立刻畏惧的后退。
一层层、一层层、一层层。
无数重重叠叠的鬼影慌不择路乱成一团,带着被无良老板单方面撕毁雇佣合同且还投诉无门的伤害,铺天盖地飞散离去。
言老师又伸手摸了摸路翀的嘴角,心满意足一笑,想要起身,一缕头发却被牵扯住了。
虽然最近抠抠搜搜赞下来的那么点灵气又一下子挥霍一空,但顺手跳戏了一把路魔头的言真君,还是心情颇好,语态温和的看着对方:“可以松开手吗?”
路翀还尚且没有完全缓过来,呆呆的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自己不听话的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捉住了一缕垂落下来的长发,在得寸进尺的在手指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不好……意思。”路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沙沙的,不敢多说什么。连忙松开了右手。
然而大约是……情动之时,无知无觉,那缕头发被他反反复复纠缠了许多圈,缠得极紧,怎么也解不开。
路翀脸更红了。
他脑袋都是蒙的,更不敢对视对方的眼睛。
伴随着鬼影消散的,还有盘旋在星河shopping mall周围的黑气。
然而游戏还没有结束。
门上巨大的眼睛被搅碎之后,电脑屏幕上的画面就消失了,变成了一片漆黑。方野强制开机了几次也没有反应,不知道是没电了还是彻底死机了。
而就在这时,门,竟然又一次被敲响了。
方野浑身一僵,难道这个npc还带刷新的?
怎么可能?
然而门外真的传来了那个凉丝丝的声音:“开门,快开门。”
方野一把冲过去反锁了。
锁完骂了句脏话:“我就不开咋地了。”
门外的npc被他噎住。
大概是无法完成这个反问的计算量,npc卡壳了一瞬,然后就自顾自的跳到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方野冷笑一声,心里又暗暗把那个脑洞大开的游戏工作室狂骂了一通。然后才说出正确答案:“我是玩家。”
门外安静了。
随即卧室的天花板、墙面、家具、地板,开始逐次消退。
答案就是,玩家就是“玩家”。游戏引导着真实的玩家猜测卧室主人的身份,然而答案却是,这个卧室的主人,就是玩家自己。
一个阴郁、失眠的游戏制作人,制作了一款恐怖游戏,投放到了游戏市场,通过吸取游戏玩家的恐惧来滋养自己。
毕竟中间被他们不按常理出牌的跳过了许多情节,方野猜也只猜了个七七八八,再详细的就不是很清楚了。
这时,他周围一静变成了一片看不见尽头的白雾。
面前又一次出现了自己的手机屏幕。
依旧是高高大大的样子。
看到这一幕,方野又是放松又是崩溃。
尤其是,手机顶端的通知条上显示出一句“手机好玩吗?”的时候。
他的心情极其复杂。
要是手机没有这么大的话,他恐怕已经把对方脸朝下砸在了地上,再狠狠踩上几脚了。
“叮咚”
“叮咚”
“叮咚”
……
一连跳出了十几个通知条,都是同一个内容——
“手机好玩吗?”
每叮咚一下,方野就跟着冷笑一声,等手机最后安静下来。
他才咬牙切齿的回答:“好、玩!”
然后就听见手机马上又“叮咚”了一下,“叮咚”里似乎有种惊喜的感觉。
通知条上写着:“你还想玩点别的吗?”
方野大惊,疯狂拒绝:“老子不玩,让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