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
路翀只有一个感觉,就是热。
极目所致,是燎原的赤色,张牙舞爪,嚣张四起。
头顶赤红的天空被撕裂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摇摇欲坠。无穷无尽的黑气正倾斜似的涌下来,落地成火,连绵肆虐。
高大的城池外壁已经一片焦黑,仍旧屹立不倒,然而走近便发现,巍峨的门楼上 “日落云浮”四字依旧莹润生光,气势迫人。
路翀原本站在一个极远的位置眺望,然而迈了几步之后,城门就出现在了眼前。
他更加确定,自己在做梦了。
但是这个梦未免也太过真实了?
尤其是这种灼热的感觉。路翀忍不住抻了抻领子,他的脖颈到后背,已经湿透了。然而摸到领子,才发现自己穿的竟然是一身古装——还是一身非常破的古装。黝黑肮脏,破如败絮,入手的领口是十年没洗才能包浆的滑腻质感。
路翀:……
这一定是在做梦!
他强迫自己忽略刚刚的手感,朝城门走去。
路翀有点好奇,城内有什么。
高大的城门一半打开,另一半直接消失不见,穿越门楼的通道是一条扑面而来的街道,顺着视线朝着远处延展,街和街道两侧的建筑竟然逐渐卷起,无视重力,最终卷成了180度。
这样荒诞的场面却偏偏真实的不可思议,真实到你无法不相信它确实存在过。
然而一进城他就后悔了。
城内很凉,无比清凉,丝毫不热,但是他开始饿。
无比的饿。
饿到眼花缭乱。
就像是把一团火吞进了肚子里,五脏六腑都灼烧起来。
太诡异了。
路翀忍无可忍,转身想要出去。然而一回头就看见,城门紧紧闭上了。
饥饿的感觉太真实,也或者太不真实。
因为他相信没有哪个人在现实中会饿成这个样子。
他闭上眼睛,在脑子里不断重复着“醒来醒来醒来”,几秒钟之后睁开,果然没醒。
于是面色有点苦,还是摸到自己仿佛糊了很多层泥的小臂,用力的掐了下去。
嘴角一僵,面皮一抽,小臂上多了一块不明显的淤青,眼前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脚下的街道由光滑细腻的巨大玉石铺设,两侧的建筑是层层叠叠的重檐飞瓦,屋脊和屋顶上装饰着金色或者玉石的小兽,华丽至极。
从他自己的专业来看,虽然这些兽型历史上没有任何记载,但却分外熟悉,至于建筑上的雕刻彩绘的纹样,也是似曾相识。
这个……他的想象力真的已经这么强大了吗?
路翀已经饿到心悸。
好像是十几天没有吃饭,又好像他从出生到现在就没有吃过东西。
既然醒不来,那就只能遵循梦里的逻辑。
路翀开始找吃的。
街道宽阔,建筑华美,城池里空无一人。不但空无一人,还偷工减料!两侧华美的建筑竟然像是影视城搭设的布景。门背后竟然白茫茫空无一物。
难道他要成为第一个饿死在梦里的人?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咦?”
空荡荡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并且是一个熟悉的人。
路翀下意识道:“言老师?”
对方一愣,随即一笑:“言老师?这么叫也未尝不可。”
眼前这人容貌和言执冰有七八分相似,却多了两三分缥缈凛然的仙意,乌发沉沉,却用金约高高束于脑后,嘴角似笑非笑,容色极为不羁。
胸前悬垂着九重璎珞,腰封赤金宽有两掌,其下一左一右各是一条锦绶,左边锦绶上垂着一颗镂空的金铃,右边则是一把掌心大小的玉斧,压垂在层层叠叠、繁复端重的衣衫上。
正负手立于这华阁广厦之间,苍穹黑顶之下。
仿佛远处沉沉欲坠的天穹正压在其双肩之上,而对方浑然不怯。
一力担之,从容至极。
路翀看的一怔,有些挪不开眼。
心里想来想去也不大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梦到一个才认识了不到一天的人。
就听对方用那极为熟悉,也极为好听的声音问他:“你怎么来这儿的?”
路翀已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剧情了,只好诚实道:“走来的,也没多远。”
对方扬眉:“这世间业火流离,天将欲倾,第一个砸下来的就是日落云浮城,因而这城里如今已是空无一人,你来这里干什么?”
竟然还是个灾难片?还是大制作。
路翀微微忧郁:“来找吃的。”
对方哑然失笑:“你就不怕吗?”
路翀已经快要饿的说不出话了,勉强道:“如果天真的要倾,我也拦不住,跑到哪里去有什么区别呢?况且我现在只想吃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