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拓连看也不看对方,似乎这个人连他的眼也入不了:“我在矿里帮你做过工。”
这一说,魏庐也就明白过来,面前这人就是毁掉他矿场的罪魁祸首。要不是那日的一记信弹,谁敢揭出他的矿场?
凌子良端坐,双手搭于轮椅扶手:“三当家且坐下,听他怎么说,若是假的,我先把他扔进湖里。”
这话说得不客气,龚拓面色不改。
“也不用多说,只要当家寨主稍问一下那些岛上矿工,便会知道事情原委,”龚拓语调平稳,后面补充一句,“对了,趁现在人还活着。”
“少胡说,”魏庐将人的话打断,抱胸站在那儿,双腿岔开,“证据,老子要二当家所说的通官家人的证据,有吗?”
龚拓径直越过狂妄的魏庐,一桌相隔,面对魏冲:“寨主如何说?”
“有完没完?”魏庐一股恼怒,撸起袖子就想去抓龚拓。
他本就力气大,凭着一股凶狠,身手可以说得上了得,现在脚下生风,一个跃起拳头便送了出去,直朝龚拓面门。
龚拓反应向来灵敏,尽管现在身体不适影响了些灵活,但是脚步在地上一滑,腰身后仰,躲过对方一击。随后,身形一转,不着痕迹的顺势抬脚借力,狠狠踹在魏庐腹部。
只听哗啦啦的声响,魏庐整个人砸在饭桌上,四下的人下意识躲着站起,轰隆一声,桌子彻底塌了,地上一片狼藉。
魏庐在趴在地上,洒了一身的菜汤饭渣,好不狼狈。方才进门时有多狂妄,如今就有多滑稽。
“找死!”他从地上爬起来,腹部的受创不小,稍微想直一下腰,就疼得厉害。
这么多人,他一个大寨三当家面子尽失,想要再冲上去,可是完全使不上力。
龚拓拍拍衣袖,一派云淡风轻:“我看,这实话是不敢说罢?”
这时,一个寨兵跑进来,跑到一个头目身边,趴在人耳边小声耳语,后者起先不觉什么,后面脸色越来越难看,看去魏庐的目光带上火气。
“三当家,”那头目怒气冲冲出来,还算客气的抱了个拳,“咱们整日兄弟相称,可否给我个交代?”
所有人看过去,显然这乱摊子是越来越大。
魏庐本就窝火,一件有人质问,当即冷笑一声:“我给你什么交代?”
那头目也不示弱,往前一步:“我家姐夫去年来乌莲湖寻我,为何就被你抓去矿场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才明白刚才龚拓话里的意思。趁人还活着,不就是让他们去认,有没有自己的人?魏庐此人心狠手辣,抓了人进去就不打算放出来,到时候人死在里面都不知道。
一时间,别的头目往魏冲那边看:“寨主,最好查清楚,伤了兄弟们的亲人,让人寒心呐。我可听说,那些人都被喂了毒。”
魏冲还能怎么办?只能吩咐人去办,将矿场的人好生照顾。
事情到这里,已经算是明明白白摆出来,不管魏冲心里想什么,如今面对众人,只能公正对事。毕竟,他想继续留在这个位置上,就要做出应有的样子。
龚拓与凌子良对视一眼,彼此轻点下头作为会意。
“不才,”龚拓开口,声音不算大,但是轻易压住眼下的杂乱,“家里有点小家业,所以能得到点旁人不知道的消息。”
说着,他一抬手,门外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抱着一个小木箱子进来。后面,送到魏冲面前。
平平无奇的箱子,身子连抱箱子的小厮也平平无奇。
阿庆没见过这种场面,僵硬的托着箱子,脚底下发软。一路被人带进来,他都还没反映上来,就被拉来这个地方。
刚才进门前,还听见自己主子在里面心平气和说话,说什么家里小家业。这,一座伯府带着整个龚家士族,这是小家业?
龚拓自己走过去,当着魏家兄弟的面,亲自将箱子打开,随后就这么四开大敞的让众人看。
有账本书册,有盖着大印的官府通行令,还有摁着手印的契书……但凡认几个字的,看个大概就会明白。
魏庐不可置信的看着箱子,随后看去魏冲:“大哥,你别信他,我们都不知道他的底细。”
“底细?”龚拓薄唇一抿,“我不也是被抓进矿里的倒霉鬼?”
魏冲拿起一张契书,上面歪歪扭扭的大名,可不就是出自兄弟魏庐?这下好,别管对方是什么底细,怎么去的矿场,反正魏庐私通官府的事是坐实了。
“哟,三当家的字还是那么难看。”有人嗤笑出声。
有人啧啧附和:“下次按手印糊弄下就好,可别装文雅的读书人,写什么字。瞧,出事儿咯。”
尤其,自己姐夫出事那位头目,上去就指着箱子:“寨主,这事你得给个说法。我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也不管朝廷怎么派人进来,我就知道,咱们寨子有规矩。”
“狗屁规矩!”魏庐怒目圆睁,梗着脖子仍旧一副嚣张,“没有我们魏家兄弟,你们还躺在烂泥堆里,想要说法儿,信不信老子剁了你!”
这话一出,本来还想替他说话的人,如今也打消了念头。他们是从烂泥堆里爬出来的不假,可是力没少出,寨子的今天,谁没出过力?话说回来,魏庐不过仗着魏冲这个大哥,凭他自己,还不知死了几回。
“规矩当然要有,”凌子良适时出声,同样弯腰捏起一本书册,“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
魏庐眼看魏冲不说话,转而看去安然站立的龚拓:“你到底是谁,这些从哪里来的?”
“三当家不必计较这些从哪里来,只要是真的就行。”龚拓懒懒回了声。
“对,”凌子良翻着书册,一页两页,“除非,三当家能证明这些是假的。”
“我知道了,”魏庐抬手指着凌子良,又指去龚拓,“你们两个一唱一和,就是把我往坑里引,你根本没中毒。”
他盯着龚拓,如果目光能杀人,早就在人身上戳出两个洞。
龚拓不承认亦不否认,语气仍是淡淡:“毒?三当家还请行行好,给那些人解了毒才好。我们外人知道,乌莲寨只恨贪官污吏,并不为难平头百姓。”
魏庐这才发现,自己如今是说什么都会出错,可又不能不说,眼看在场的人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冷,连平时走得近的也别开了脸。
而他也拿不出证据,那箱子里明晃晃的有他的大名。或者打从一开始,他就不该踏进这里,如今看看明显就是个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