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的身形有些踉跄,提好衣服,看着几步外高大的身影。
龚拓脚步一顿,站在原地。
。
石洞。
无双再睡不着,守着这处山洞,心里一瞬的空荡。
如今的境遇像极了水神山时,明明危机的状况,偏得她身子就是不争气,染了风寒。她当时跟着兄姐,虽然不曾说出来,可她真的怕被丢下,一路上见过太多,丢掉孩子的、卖掉孩子的……
所以,她的性子因此变了许多,小心谨慎。乃至于后来,她到了韩家,轻易察觉克氏对她的不喜,起先是想留着她将来给大儿子做媳妇,后来为了韩承业读书,还是把她卖了。
没有家,漂泊无根的人,终究没法掌握自己。
现在又只剩下她自己,每当外面有一点儿动静,她都会强打精神,有害怕也有期待。
最终还是没抗住风寒,身子滑进草堆里。
眼睛闭上,便是一些没完没了的乱起八糟的梦境。先是母亲拉着她跑,告诉她不会丢下她,后来人就找不见了;兄姐站在远处呼唤她,她哭着去追,最后也是一场空……
她站在原地无处可去,孤零零的身影单薄。
忽然,好似有股温暖包裹上她的手,她惊喜而贪婪的抱住,再不松开,委屈的泪水从眼眶里流出。
“别丢下我……”
龚拓的手背润上泪滴,烫得手指一勾。他低头看,无双蜷着身子,双手紧攥着他的手,她的手心滚烫。
轻叹了口气,他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将带回的毯子给无双搭在身上:“我怎么会丢下你?”
也不知道,当初是谁丢下谁?
他从身上取出一粒药丸,再次放到鼻前嗅了嗅,确认是伤寒药。是从那间大房里找出来的,他猜得没错,这处矿场背后有个主人,会时不时过来。
那房子是给主人准备的,里面东西齐全,还挺讲究。
药丸送到无双嘴边,可她好像知道是药,紧闭着嘴巴,像那次他去她房间,她也是如此。
又不能让她这么烧着,龚拓把药丸硬送进无双嘴里,指尖挑开她的齿关,然后试着她软软的小舌往外推,舌尖在他手指上抹上濡湿。
含含糊糊的,“苦,无双不吃……”
龚拓弯下腰,薄唇靠上她的耳边,哼了一声:“敢吐出来,舌头拔掉。”
很有用,她的骨子里还残留着对他的记忆,哪怕一句话,会下意识去照做。然后就是将药丸吃下。
“无双,”龚拓心里说不出的发闷,上次见她这样,他还是笑的,觉得可爱,可这次却是心疼,“你的顺从,其实是怕我?”
怎么会不是呢?他以前不去想罢了,总觉得房中这点儿小事儿不值当他费心思,左右两个人能得到快乐,身体彼此契合就行。
无双烧得浑身发软,后来身子被什么圈紧,整个人围绕在一片温暖中。她本能的循着过去,蜷缩着,脑袋蹭着找舒服的位置。
后面没有再做噩梦,身体渐渐舒缓,呼吸也通畅了起来。
醒来时,无双已经退了烧,发了一通汗,身子虚得很。
她试到了身上软软的绒毯,面前摆着干净的碗碟,还有一把小梳子。
蓦的,她撑着身子坐起,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一个声音,龚拓他没走。岛上只有一个地方有这些东西,矿场。
他昨夜趁她睡着离开,原是去了矿场,那么梦里被他逼着吃药也是真的。现在身体的轻快,和喉间残留的淡苦,证明了这一点儿。
正想着,龚拓从外面进来,抱着一些干柴,头发乱糟糟的,那件单袍也已脏得不成样子。是无双从来没有见过的龚拓,有些像槐花巷里,那些忙活起来不知道收拾自己的男人。
可是再看看自己,似乎也比他强不了多少,甚至更脏。连她自己都闻到身上的怪味儿,百馥香都压不住。
“还有一粒药,一会儿吃过东西,你服下。”龚拓走过去,掏出药丸,“你自己吃,就不会咬到我了。”
无双刚拿过药丸,闻言,往龚拓的手看了眼,果不然他食指上还留着牙印子。是昨晚他给她喂药,她抗拒时咬上的罢?
“我不知道,”她说得小声,嗓音哑哑沙沙的,“对不起。”
龚拓晃晃手,在她面前蹲下:“我又没怪你。”
两人相隔一尺多远,彼此眼中印着狼狈的自己。
无双见龚拓一直看她,眸中好像在思索什么,便咳了声别开脸,避了那道视线,留给他一个侧身。
“当年牛头岗的病患逃出,我从使团回来,去过大佛寺。”龚拓眼中有了确定,心中生出惆怅,“那群难民,你在里面是吧?”
她如今的样子让他想起当日,就在那儿,她从自己眼皮底下消失,从而改变了许多。不管是他,还是她。
“在。”无双承认,如今想想,那时候真是拼了一切的想逃离。
龚拓听了,没有再问。细想下去也明白,想离开不过是因为忍受不了。
“你看这是什么?”他笑了笑,不去提以前,将一块石头送进无双手中。
无双低头看,手心里躺着的鸡蛋大小的石子,圆乎乎的被水打磨的光滑:“像洒金石?”
这枚石子还沾着水迹,这样看着更加鲜艳好辨认。底子是清脆的绿色,上面遍布着金色星点,像是撒上了一层金粉,故而得名洒金石。
之所以认得,只因为当初宋夫人房中摆着一件洒金石摆件,雕刻的相当精致。自然,价值也是不菲。
突然就意识到什么,无双抬头:“岛上的是洒金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