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他回安亭院的时候,也有为他等候的灯火,还有站在灯下的温柔女子。
“不会,”龚拓嗤笑出声,而后抬脸看天,“你不会回韩家,你肯定在别处。”
。
无双关了窗扇,回身时,云娘已经将门落了栓。
茶肆不大,摆了五六张桌子,就在租住院子的巷口。今日算算,开业已经整整两个月。
“这天儿说凉就凉了。”云娘洗了手,往腰间围裙上一擦,回头提着水壶到了桌边。
无双拖了凳子坐下,往最里头墙角看了眼,曹泾正在灯下温书,专心致志。
“京城才冷,一到十月就感觉冬天来了,窝在屋里动都不想动。”她摆开两个茶碗,给自己和云娘。
现在的日子算是安定下来,茶肆的进项虽说不多,到底维持生计是没有问题。她们两个女人过活,总是比旁人艰辛些,但是比起之前的颠沛流离,实在好太多。
至少,现在她们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不必拿捏在别人手里。
云娘坐下,往盏里倒茶,蒸汽升腾而起,朦胧了一瞬:“不知不觉半年多了,咱们算是熬过来了。”
无双点头,半年,那么龚拓也该回到伯府了罢?大概也知道无双已经死了,也不知将来的世子夫人是哪位,胥舒容,还是别的千金?
余生,她与他再不会有交集了。
“对了,你与兄姐当年失散的地方,我今天听人提起过。”云娘喝了口茶,开始低头敲算盘。
无双回神,看过去:“水神山?”
云娘点头,抬了下头:“说那群山匪是杀了不少人,但是掳走了些年轻的,有男有女。后来,说是碰到官军打了一场,再后面就什么说法都有了。”
这些日子,关于当年水神山的事,无双听了许多,现在已经分不清哪个才是真的:“辛苦嫂子了。”
茶肆大都是云娘在打理,无双想过来帮忙,被云娘劝住了。女子样貌太盛,容易引来祸端,毕竟没有嫁人,不太好抛头露面,所以,无双即便过来,也是在后厨帮着烧水,冲茶。
“又说这些,”云娘无奈一笑,继续敲着算盘,“那明日你帮我忙,陆先生从外地回来了,你去给他送账,对对仔细,你比我心细。”
“成。”无双应下。
云娘姓陆,回到观州后,也认了几个姓陆的亲戚,不过大都离得很远,扯上几辈才能勉强拉上点儿关系,即便这样她也叔叔伯伯的叫,只为了在观州站稳脚跟儿。她口里说的陆先生,便是其中一户,家中正好做茶叶买卖,因为年轻,云娘便让曹泾喊人舅舅。
茶肆进茶,便是和这位陆先生,人好像念着同族情分,对这边也照顾些。
翌日,无双备好银钱,从家出发,去陆家的茶庄送账。
她很少出门,但凡一出来,就会引得左邻右舍驻足。每每,她会低下头,与人点点头便离开,甚少说话。
茶庄在观州主街,铺面大很显眼,是城内最大的茶商。陆家人大都行商,遍布各行各业。
这里无双跟着云娘来过两次,堂中掌柜认得她,直接将她请到二楼账房。
她等了一会儿,便听见外面有说话声,料想是陆家那位少主来了,便站起来。
陆兴贤踩着楼梯上来,动作利索,正侧身与伙计叮嘱着什么。抬头看见等在二楼的女子,先是脚步一顿,而后清隽脸庞一笑:“曹姑娘来了?”
他走过来,看到桌上的账簿和钱袋,瞬间明白人的来意,喊了伙计泡茶。
“上月的茶钱,嫂子让我给先生送过来,顺便想定些秋茶。”无双对人柔柔一礼,与陆兴贤见过几次,这人守礼且随和。
陆兴贤客气伸手作请,一步跨进来:“倒叫姑娘跑这一趟,说一声,让伙计送来就行。”
“不碍事。”无双将一张纸送去给对方,上面是需要的茶叶和数量。
陆兴贤接过,上下看了两眼,随后点头:“成,我让伙计准备,一会儿我给你送过去。”
“不必劳烦先生,我去街边雇个拉货伙计就好。”无双推辞,不想麻烦别人。
“我要办事,顺路。”陆兴贤叠好纸收起,道,“你先稍等,我有单买卖,人已经来了,我和他说两句。”
无双应下,随后对方体贴的为她关上门。
刚坐下,还没捞起茶盏,便听到了外面的说话声,大概就是陆兴贤所说的那个客人。是个男人,声音懒散中带着倨傲。
“把最好的给本公子拿出来,我家老爷子喜茶,银子无所谓。”
口气中一副富家子弟的狂气。
听到这个声音,无双差点掉了手中茶盏,她回头看着门扇。
这个声音,是龚敦?
起先,无双告诉自己大概只是声音相像,可是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明白是京城口音,不是龚敦又是哪个?
她坐在那儿,生怕下一瞬人会进到屋里来。龚敦去岁冬被龚文柏赶出了伯府,后面说是去了外地,没想到他如今来了观州。
虽然逃出半年多,但伯府的那段过往根本抹不去。在那里六年,已经深刻在脑中。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无双慌忙站起,动作几乎是下意识的。
陆兴贤一愣,往无双脸上看了眼:“曹姑娘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无双往人身后望,没见到龚敦的影子,紧绷的肩头方才松了些:“不碍,只是有些冷。”
她垂下脸,手边的那盏茶已经凉透。
“天是凉了,出门注意些。”陆兴贤没有多问,越过无双,径直走到墙边的架子上,“观州冬天不至于像安西那样风大,但是让人觉得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