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文下车,过去坐到了李妙旁边儿。
桌子太矮,他整个人都别扭着,一双腿委屈得没地方搁。
他问李妙:“好吃吗?”
李妙还没回答,他又冲老板喊:“再来一份和她一样的。”
李妙犹豫要不要现在起身就走。
张子文又说:“晚上你吃这个你不怕胖?”
他笑眯眯地上下打量她,李妙瞬间想把自己缩起来。
她手里还拿着串土豆,嘴唇上吃得又油又红,实在狼狈。
李妙闻到从张子文身上传来的一阵木头似的青味,她更瑟缩了。
张子文从她盘子里拿了一串土豆。
“这个辣吗?”他问。
怎么可能不辣,李妙瞄一眼上面的红油和孜然,点点头。
张子文咬了一口,李妙盯着他脸和嘴唇,片刻就红起来。
老板早在一边看着,端上一瓶儿酸奶。
“五块啊。”
张子文话都说不出来抢过来就喝。
李妙看张子文一口把酸奶倒进嘴里,那种盛气也荡然无存了。
李妙胆子大了,面不改色地把签子上串着的几片土豆一口撸下。
张子文问她:“你们女人嘴里是不是没一句实话?”
李妙忍不住笑,心里又想,啊,这人果然见识过不少女孩儿。
张子文脸红嘴唇还有点儿肿,眼睛发亮,他被辣得显得可怜。
李妙忽然就愧疚了,她提醒他,:“你要是不能吃辣,你得提前跟老板说,不然这儿默认都是这么辣的。”她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又低还有点儿涩,像几天没喝水似的。
张子文根本没注意到,“算了,他已经烤了,你吃吧。”
李妙发现他又开始讨人厌了。
张子文问她这儿有什么好玩儿的。
李妙一愣:“我也不知道。”
她看他一眼,猜他一定觉得自己很无趣。
张子文没什么反应,他一双腿伸到桌子外头,手插着兜儿,无聊又无趣的样子,转头朝车那边儿看了看,又回过头来看她。
李妙被他看得抬不起头,他目光如同有重量一样,压在她身上。
张子文看着她,越笑越明显,突然找到了乐趣。
张子文这二十几年里,因为无聊做过许多无赖事,但从来不会因此愧疚,也没有人怨恨过他,他向来都会妥善赔付因他造成的损失,谁也不会吃亏。
夏夜里的烧烤摊,烟雾缭绕,热得人冒油,鼻端一股干辛的香气,手臂上三两个红肿鼓鼓的蚊子包。
夏天一点儿都不浪漫,但张子文忽然凑近,李妙看到他长长的眼睫,心里一声赞喟,人却跟石头似的僵。
他纯洁的眼睛动人无匹,瞳仁黑的透亮,他问她:“看星星你去不去?”
李妙没有丝毫迟疑地拒绝了他。
她急匆匆付了钱,老板要给她打包都不要就跑了,称得上仓皇逃窜。
她小区院子里转了一圈,听着知了声,外头汽车经过的喇叭声,抓一缕头发闻闻,又低头使劲儿嗅自己的衣袖和领口。
烧烤味已经散了,可那股木头味儿好像还若有若无,她又闻了闻,发现好像连空气里也飘着有这种味道。
李妙惶惶不安地回头朝来路看,张子文并不在身后。
她茫然地挠了挠手臂上的包,又想到了他前几天在饭桌上,冷冷看她的那一眼。
她一阵颤抖,像是有人在挠她的脚底板。
李妙见过的男人太少,张子文令她恐惧又好奇,她将他拿来和自己的父亲李开源相比,但找不到他俩身上任何一丝共通性。
其实这种问题,她可以去问周香林。
周香林总是将男人看作一种笨拙但好用的生活必须品,和卫生纸差不多。
“男人天生需要女人管着,不管,他就要飞,要惹祸,但管也要讲方法,管过头了,就是你姨妈的下场。”
她洋洋得意,李妙无动于衷。
周香林这么钻研又天赋的下场就是,李妙对男女关系完全没有一点儿心机,好像老天跟她开玩笑,她这样的好师父,继承人却任督闭塞,她空有一身绝学连传承都没得。
儿女的长势家长根本无从预测,也休想矫正。
周香林渐渐认识到了这一点,但还是免不了想修剪修剪。
李妙被周香林带着去买衣服,她衬衫长裤能过四季,没有什么风格可言,也不偏爱。
周香林循循善诱:“夏天人家都穿裙子,又凉快又好看,你也买一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