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军营的第一天,稍作休息后,星涟便向两位表哥提出要去从渊失踪的地方看看。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原野,时节已至深秋, 大部分的草已经枯黄,延伸出去宛如一大块金黄色的地毯。天高地旷,秋风扫过草场,远处天上盘旋着几只苍鹰,给人一种寂寥落寞的感觉。这里就是楚从渊最后一次抗击洛夏兵的战场。不过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战场清理过,当初破坏的植被都长出来了,鲜血渗透进泥土,被草覆盖住了,早就看不出来作战的痕迹。不过大概是曾死过很多人,哪怕再看不见尸体和血水,依然有着肃杀阴冷之气。郗珣拗不过星涟,便带她来了这里。他们骑马来的,从驻地到这片荒原用了一个时辰,再往前骑行半个时辰,就到了洛夏国境线。星涟闭上眼,冷风迎面而来,她仿佛看见两军正在厮杀。呐喊哀嚎声震天,刀光剑影,血花飞溅,断肢残臂到处都是。哥哥在马背上与人拼杀,浑身浴血,死在他刀下的不计其数,不过他自己也满身是伤。一支暗箭不知从何处射来,直直钉入他背心,他从马背上滚下来,敌人的马蹄高高扬起,对他踩了下去她打了个寒颤,睁开眼睛,安慰自己不过都是她的幻象。郗珣驱马走在星涟旁边,对她讲解当日情形。当时郗璘郗珣两人都没去,他们所知道的都是听生还回来的士兵说的。那天他们接到战报,有一支洛夏军突袭了大新军一个边境巡逻队的临时营地。那一队巡逻兵有几十人,只逃回来一个报信,从渊便带了一支三百人的队伍前去追击。洛夏军敢侵入他们的防线,不知道是找到了什么秘密道路,不过只有一百来人,在从渊眼里完全不是威胁。当时由生还的巡逻兵带路,他们追到了那些人,一路追赶,不慎进入了流沙地带。当时从渊是发现了不对劲,马上令大家撤回,可更多的洛夏兵已经在那里布置了陷阱,将整个流沙地带合围起来,他们难以突破。外面的洛夏人不敢上前,只用弓箭远远攻击,大新军只得向退向中心。那一带地质松软,分布着不少流沙坑,一个不慎就陷下去了,一开始就损失了十几二十人。洛夏人一直将他们包围在沙地中间,不上前也不撤走。长时间下来,大新军疲惫不堪,又饥肠辘辘,加上要抵御敌人就要保持着精神高度集中,过了一天一夜,已经累得不行。直到郗璘见从渊他们一直未归,觉得不对,调兵出去救援,到了沙地发现洛夏军,双方一阵交锋,洛夏人败北逃走。被困的大新军得救,之前和洛夏交战时损失一些,又被流沙吞噬了一些,最后还剩不到两百余人。最可怕的是军营的主心骨,楚从渊不见了。据说援军到达的时候他还指挥部下与他们配合攻破洛夏人的包围,可战毕后却不见了他的踪影。战地的尸身中没有发现他,有人说他可能是陷入流沙了,也可能是受了伤被那些逃掉的洛夏人抓走了。他们派人在那片草原上找了很久,发现了一些有可能是从渊留下的痕迹,不过始终没找到他人。回去后郗珣郗璘他们觉得这事情有诸多可疑之处,比如上千的洛夏人是怎么无声无息侵入大新的。还有巡逻军主要任务就是巡逻放哨,他们的马匹都是上等的,速度很快。要是看见有那么多敌军,应该不会蠢得正面迎战,只会第一时间返回报告军情,好让上级有时间做好应战准备。可最后他们都被杀了,只剩下一个人回去,这就太可疑了。他们把报信的那个小兵抓起来审问,还没问出什么,那人便畏罪自尽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从渊的失踪就被人阴谋论,传成投敌叛国。几个从洛夏回来的货商说得有鼻子有眼,好像真的一样,他们把那几个人抓起来,这个消息却已经控制不住地传开了,直到虞京都知道了。这显然就是一场针对从渊的阴谋,只是不知道是洛夏策划的,还是朝廷中有人想除掉他。从渊代表的武将与文臣许多时候意见相左,不可避免地会触犯到对方的一些利益,有人看他不顺眼做手脚也大有可能。听他说完,星涟道:“我不想知道这其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内情,我只想知道哥哥是否平安无恙。珣表哥,你们有派人潜入过洛夏吗到底有没有人见过我哥”郗珣肃着脸摇头:“没有。不过根据探子回报,他还真有可能身在洛夏,但我们身为大新jūn_rén ,怎么可能擅自进入敌国皇上应该自有主张吧”桓肆倒是有派密探去洛夏,星涟问过黑羽,不过他们密探也是各司其职,他并不知道别的部门的工作进展。越往前行,眼前的植被越是稀疏,从草原逐渐过渡为荒漠。“别往前走了。”郗珣勒住马,对他们道,“前面就是流沙地带,稍不注意就会陷进去。”这沙漠看着没什么特别的,谁知道里面危险重重,藏着噬人的流沙。星涟看着大片的沙地,咬咬牙,道:“我要去找他。”郗珣看了她一眼:“你疯了里面很危险,你要是死在里面,连尸都没人给你收。”“我不是说这里面,我是说我要去洛夏找他。”星涟微微蹙眉,“你们不是说在外面发现他的痕迹吗我相信他一定没死,既然他可能在洛夏,我就去洛夏找他。”郗珣激烈敢对,星涟对洛夏来说可是帝国将军的妹妹,要是身份被洛夏人知道了,怎么能活着走出洛夏。不过跟在她身边的都是皇上的人,他们是无论何时都支持她的,郗珣虽反对,却也阻止不了她的决定。最后他也只好想办法帮助他们准备进入洛夏,最大程度地给他们提供便利,减轻星涟潜入敌国的危险程度。大新与洛夏处于敌对关系十几年,但双方老百姓依然在互相进行商贸交易,只要他们安分守己,并且不把生意做到明面上,官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商旅们也很守规矩,不会从两国边境偷渡,而是经过一处中转站交流。洛夏与大新接壤处有一千多里的国境线,不过两国之间还存在着一个小国,叫赤方,于夹缝中求生存,居然也延续了两三百年。大新和洛夏的人要到对面去,一般要通过这个国家。不过两国国门都守卫得很严密,通过着要接受一系列严格的身份检查。作为大新的将领,郗珣要帮他们伪造身份就是小菜一碟。在赤方国进行贸易往来的不止大新洛夏赤方这三国,其余一些小国和部落也会在这里买卖,或者经过它进入大新洛夏。大新的布料在洛夏很受欢迎,而且因为稀少导致供不应求,价格卖得很高,买得起的都是些王公贵族。郗珣派人堵在大新与赤方的关口,等价收购了所有南来商人的布料。里面有大量上等的绸缎、绢纱、细麻,到洛夏开个店,这些货物引来客人,便能比较容易地接近上层地位人士。星涟他们便以布料商人的身份进入了赤方,在这里活动留下来过的痕迹,再进入洛夏。黑羽年纪大,便扮作老板,而星涟和方铃铃是他的妹妹,其他人都是伙计。到洛夏首都克林城后,黑羽便联系上了这边的细作之一。细作在这里生活了十几二十年,言行举止和洛夏人已经没什么两样了,对这边也非常熟悉。在他的帮助下,黑羽租到了最繁华的街市上的一间商铺,准备准备便要开业。而星涟和方铃铃安顿好之后就做着富商小姐的模样在克林城四处游荡,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洛夏人的祖先是几百年前从西方迁徙过来的,与东陆人结合繁衍,人数越来越多,后来逐渐建国。所以许多洛夏人的外貌还带着西方人的特征,身体高壮有力、头发颜色呈深深浅浅的棕赫色,眼睛五颜六色的,不过也有的还保持着东陆人黑发黑眼的容貌。星涟一行人比较少见到这些外表与大新人迥异的外族人,而到洛夏经商的一般是男人,她们这样精致娇小的大新女子在洛夏的街道上更难见到了,走在路上双方都像看稀奇一样偷看对方。若非她们俩衣着华贵像是出身不凡,身边又有护卫跟着,这样不加遮掩地走在外面,少不了要被街上的无赖恶棍尾随调戏。两国官方虽然打得水深火热,不过或许洛夏一般是进攻方,这些普通人对大新似乎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洛夏平民也是以貌取人的,因为一行人颜值颇高,又有星涟这样的绝色美人,他们走到哪里都受到当地人的热情接待。洛夏人的和蔼颠覆了星涟和方铃铃心目中那些粗蛮无礼的异族形象。两个女孩子走得累了,随便找了街边一家饭馆休息。韩亦和鸣音跟着她们俩,来的路上鸣音教了他们一些洛夏语,大家磕磕绊绊地也能说几句简单的日常用语,不过大部分时间还是需要鸣音翻译。饭馆里都是洛夏人,时不时好奇地偷偷打望他们,星涟等人在他们奇怪又新鲜的目光中点了菜。因他们也听不懂大新的话,他们交谈的时候就没什么顾忌了。方铃铃对星涟抱怨道:“姐姐,我们要怎么找啊都不确定他人是不是在克林城,难不成在大街上看见一个人就抓来问有没有见过大新的将军楚从渊就算不被人当成疯子,也会被当成奸细抓起来吧”“走一步看一步咯,我最先听到的传言就是我哥经常和洛夏那些贵族一起出现,说不定我们的布庄能打听到什么消息呢”星涟瞟了她一眼,“早就叫你回去,非要跟来,来了又不耐烦,你这样子我哥是不会喜欢你的。”方铃铃翻了个白眼,道:“我能见到他就行了,也不要他喜欢我啊。”当然他能喜欢她就再好不过了。突然间外面有人高喊着什么,饭馆里的洛夏人骚动起来,饭也不吃了,呼啦啦全都跑了出去。“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干什么呢”星涟见左右桌的客人都跑了,惊慌又迷茫地问鸣音。鸣音看了眼外面,道:“有人说什么公主马上要经过这里,那是他们洛夏的第一美女,那些人大概都去看她了吧。”“第一美女”方铃铃眼睛一亮,拉起星涟站起来往外跑,“咱们也看看去,我看这公主有没有你漂亮”街道两边站满了人,大家都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张望,不一会儿就来了开道的官兵。远处慢慢驶来公主的车驾,从远而近人群中响起一波接一波的赞叹和抽气声。星涟他们就是听不懂,也看得出这些人是在赞美公主的美丽。车驾过来了,方铃铃满脸兴奋地踮起脚看,车上并肩坐着两个人,星涟还没看见公主,却首先看见了她身边的男子。她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经过,远去,久久不能回神。就算时过四年她也认得出,车上那个男子,就是她的哥哥。第97章洛夏公主的车驾过去后, 街边观看的人群饱了眼福, 热议着又慢慢散开了。星涟失魂落魄地被方铃铃拉着回到饭馆里,她还热烈地和他们讨论着那公主, 星涟却根本没注意公主到长什么样。“她真的长得太美了啊,虽然不一定美过姐姐,不过我觉得也没输, 你们俩各有春秋”方铃铃手肘撞了撞星涟, 问道,“姐姐, 你觉得呢”“啊哦,你说得对。”星涟还想着刚刚看见那男子, 不过正面也就看了一小会儿, 她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思念太过以致眼花认错人了。见她回答得漫不经心的, 方铃铃以为是星涟不高兴她夸奖人家的美貌, 马上挽住她胳膊,讨好道:“不过我觉得还是你最漂亮,你不用自卑。”星涟没在意她说了什么,看了她一眼,问她:“铃铃, 你可有注意到公主身边那个男人”“啊”方铃铃仰起头回忆了一下, 道,“是看见有个男的,好像挺年轻挺好看的,不过我都看公主去了, 没怎么注意到其他人。”“你们呢”星涟又问韩亦他们。韩亦脸一红,低下头没说话,他也只顾盯着美貌绝伦的公主看了。年轻气盛,看见美丽的女子多看几眼没什么不对,不过方铃铃就不怎么高兴了,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鸣音道:“我看见了,那人不像洛夏人,观其外貌和气质,倒有些像从我们大新来的。姑娘觉得有什么问题吗”他做密谈的时间还不太久,没有见过楚从渊,不认识他。刚才那人长相比起皇上也不输几分,鸣音见星涟在意他,不由怀疑她是不是看上人家了。“没事。”星涟摇摇头,扯了下嘴角勉强笑笑,“我也觉得他像大新人,能与洛夏公主如此亲密,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定不简单吧”她这语气更像是吃醋了,听着有些酸酸的,鸣音年轻,还以为星涟心里有什么,咳了一声,提醒道:“姑娘,主上还在等着你呢。”“我当然知道。”星涟奇怪地看他一眼,不知道他怎么这时候突然提起桓肆了。她现在一心都在疑惑着哥哥怎么会和洛夏公主在一起,哪想得到鸣音会想得那么偏。联想起从渊叛国投敌那个传言,星涟心里咚咚直跳,生怕哥哥真的一念之差走了不归路。但她实在不愿相信哥哥是叛国者,现在心情十分矛盾,既希望早日找到他,又害怕与他面对面时,证实那个传言。星涟打算暂时不要告诉其他人在洛夏公主身边见到一个疑似楚从渊的男子,免得引出乱子。她要先想办法见到那个人,确认到底是她眼花,还是那真是哥哥,也有可能只是一个长得与他相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