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繁霜在那一晚过后，好几天都没理陆询，任凭他发多少条微信，她都视而不见。眨眼到了七月底，离请假的日期还有三天，叶繁霜都没想好去哪里度假，思来想去，打算挑一个不需要倒时差的地方。她今年在工作上没前几年那么拼，在公关领域，她算是做到了所能达到的顶峰，总不能越过副总和总裁。住的那个老小区，她预备等租期到了就换地方，新买的房子还在装修。事业、生活，一切都在按照她早早设定的轨道行进，除了感情——下班后，叶繁霜趁着等电梯的工夫，放空大脑想一些琐事。电梯到了这一层，她稍稍回神，走进去。下班时间，电梯里十分拥挤，进来的人多出去的人少。她想着事情，因而没留意站在身边的人是谁。那人的视线一直盯着她。叶繁霜在出电梯时被人推了下，旁边的人抓住她的胳膊，低声提醒她小心一点。“谢谢。”叶繁霜说完才发现刚才帮自己的人是财务部的小薛，穿一身黑色的西装，领带跟西装的颜色相近，是墨蓝色的。额前的碎发斜着分作两边，露出一小片额头。如徐有情所说，小薛虽跟她同岁，面相却比同龄人显年轻，五官周正，皮肤白皙。叶繁霜知道他对自己有想法，不欲与他多说，点了下头就朝停车的地方走。电梯里的人早就散了，小薛望了眼她的背影，闭了闭眼，把心一横，快步追了上去：“叶繁霜，你等等。”叶繁霜从包里掏出车钥匙，闻言，脚步停下来，扭头看向他，露出疑惑的眼神。小薛耳根微红，双眼直视她，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将心里的猜测说出来：“我问过徐姐，她说你有男朋友，可是……其他人说你没有。所以，徐姐那话是不是……搪塞我的啊？”他原是认为徐有情和叶繁霜的关系比较好，找徐姐打听准没错。后来他多找了几个人打听，得到的答案却是没人听说过叶繁霜有男朋友。其中一个男人是叶繁霜带过的小组成员，拍着胸脯跟他打包票：“叶姐绝对单身！那次我们小组开会，叶姐过来旁听，她妈妈还打来电话叫她相亲来着，被她一口拒绝了，她说自己暂时不打算找对象。”因此，小薛推断徐有情那话是用来诓骗他的。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不是真话也要变成真话，矢口否认只会让场面变得更尴尬。叶繁霜定了定神，回视他：“我真的有男朋友。”停车场里无人，叶繁霜的声音便显得分外清晰，这下轮到小薛尴尬了，他别过眼：“不好意思……”余下的话音被一声尖锐的鸣笛声湮没。两人俱是一惊。叶繁霜朝声源处望去，因柱子遮挡，她看不到是谁。但那个方向，是她平时停车的地方。小薛趁机说：“打扰了，我、我先走了。”叶繁霜点点头，往自己的停车位走，绕过柱子，只见那辆库里南停在她的奔驰车旁，跟陆询离开天誉前一样。叶繁霜脚步顿住。陆询坐在驾驶座上，手把着方向盘，让她上车。叶繁霜好不容易将那一晚的事情忘得差不多，看见那张脸，那些画面和声音再次倒灌进脑海里。陆询见她伫立不动，从车上下来，走到她面前：“晚上加班吗？不加班的话，一起吃个饭，跟你说几句话。”叶繁霜已经对“跟你说几句话”ptsd了，他那天晚上的开场白也是这个。“我拒绝。”叶繁霜退避一步，解了车锁，拉开车门。陆询对此结果早有预感，面上不见失望，退而求其次道：“等等再走，我有个东西给你。”他回身从车里拿出一个深褐色泛着珠光的纸袋，递给叶繁霜：“后天你生日，估计你要和朋友一起过，我见不着你，先把生日礼物给你。”叶繁霜望着他递过来的东西，没伸手接，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后天生日？”“入职资料上有写，不算打听隐私。”叶繁霜不知道纸袋里装的什么，不敢轻易接受，万一是贵重物品，一旦接受就说不清了。陆询一眼便明了她的想法：“跟我吃晚饭和接受生日礼物，你选一个。”叶繁霜衡量一番，最后选择了前者。她还是觉得陆询出手的礼物，不会便宜到哪里去，两者相较，前者更无足轻重，一顿饭而已。陆询计谋得逞，敛下眼眸，朝边上一偏头：“上车。”叶繁霜看了眼他的库里南，虽然坐了很多次，仍旧觉得招摇：“坐我的车，我明早要上班。”陆询轻挑了下眉梢，说了声“你说了算”，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他的声音听起来几分轻快，叶繁霜有种预感，自己好像掉进了陆询的圈套。等她启动车子，脑中灵光闪现，她终于意识到是哪里不对劲了，她明明可以选择两个都不要！难道她拒绝跟陆询吃饭和拒收他的礼物，他会吃了她不成？叶繁霜斜睨了眼坐在副驾驶上的人，胸口滞了一口气。谁让她以前是陆询的下属，大脑形成固定程序，对于老板说的话，她向来是服从命令一般的。是以，陆询让她选a或者b，她短时间内根本没反应过来，还是隐藏选项c，活该被他套路。陆询忍俊不禁，又怕笑得太放肆，惹叶繁霜生气，手指抵在唇边：“别瞪我了，专心开车。”叶繁霜冷冰冰道：“去哪里吃饭？”陆询开了导航，输入餐厅的名字。叶繁霜瞄了一眼，又是一家没听说过的餐厅，好在离她住的地方不远，吃完饭回来也方便。陆询看着她，想起那会儿在停车场目睹的画面——以叶繁霜的视角看不见他，但他从她出电梯时就注意到了，自然瞥见那个男人跟着她，而后，他们站在柱子后面谈话，一字不差地落进他耳中。“我记得那是财务部的薛义垚，他在追你？”“没有。”“那就是打算追你。”陆询换了个说法。叶繁霜这下没否认，因为他说的是事实。陆询将前后的事情联系起来，不难发现其中的因果关系。薛义垚准备追叶繁霜，向徐有情打听她有没有男朋友。徐有情被叶繁霜授意，谎称已有男友，正好被路过的应箫听见，给他传递了假消息。害他煎熬许久。而薛义垚再次找上叶繁霜，八成是因为多方打听之下，知道叶繁霜撒了谎，前来求证。正好被他撞了个正着。陆询说：“薛义垚下次再问你，我可以报我的名字。反正已经两次假扮你男朋友，我不介意第三次。”最好有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永永远远。叶繁霜眄了他一眼：“我跟他强调了我有男朋友，他不会再来找我。”陆询玩假扮男友的游戏上瘾了是吗？叶繁霜腹诽。陆询：“你就这么笃定？”叶繁霜闭上嘴巴，不与他讨论这个问题，她正专心开车，没有多余的心思跟他聊这些，很容易被他带进坑里。到了目的地，餐厅门口自有泊车员前来替两人拉开车门。叶繁霜打量了一会儿一楼大厅里的装潢，更加确信陆询送的礼物她没接受是明智之举。这家餐厅看起来就很高档。“这顿我请。”叶繁霜看着他说。前几次都是陆询买的单，她不想平白欠他的。陆询理了理前襟，随意道：“下次吧，我提前预定的，已经付过钱了。”叶繁霜愣了愣，他果然早就设计好了，她冷着脸问出口：“你怎么就能确定我会答应跟你吃饭？”“我不确定啊。”陆询走进电梯，转过身面朝电梯门，表情无辜，“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只好自己来吃。人总是要吃饭的。”叶繁霜站在他边上，他说的话她是一个字都不信，光是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演戏。“陆询，你真无赖。”被骂了，陆询也没生气，低着下颌浅笑一声：“你总算肯叫我名字了，‘陆总’这称呼以后就别叫了。”叶繁霜盯着他唇畔的笑意，只觉一拳打在棉花上，任凭她如何冷言冷语，甚至是冷脸，他都如春风般温柔不动怒，让她感觉自己是个小丑。电梯到了，陆询示意她先走，他跟在身后。那种“固定程序”被打破的感觉又来了，叶繁霜以前跟陆询一起，不管是开会还是乘电梯，出于礼仪都是他先行，现在完全颠倒过来了，处处都别扭。陆询给她拉开餐椅，等她坐下，他就叫侍应生过来，低声吩咐了句，坐回对面的位置。叶繁霜没观察周围的环境，低着头看手机，懒得去想这行为是否礼貌。陆询没介意，她看手机，他就看她。等了没多久，各种前菜、主菜、餐后甜点，依照次序被端上来，每道菜都少而精致，用来装盛的碟盘碗倒是大得很。比如那道很好喝的汤，几口就见了底。陆询留意到了，把自己面前的宽边白瓷碗推过去给她，正是那道令叶繁霜回味无穷的汤。“我晚餐不宜多吃，会增加消化负担。”叶繁霜想起他前段时间那个手术：“你现在恢复得怎么样？”陆询也不宜饮酒，加之叶繁霜要开车，餐桌上没有酒，只有一杯柠檬水和一杯白开水。“微创手术，三天就能出院，是我妈硬让我在医院待了一个多星期，拆完线才出院。”陆询抿了口白开水，“已经没事了，平时注意饮食就行。”叶繁霜吃得慢，为了怕她尴尬，陆询虽不能多吃，也偶尔动动餐叉，吃上一两口，全程陪着她。暮色四合，叶繁霜才领会到这家餐厅的绝妙之处，四周的光线不知何时暗淡下来，头顶上方的星空顶显得尤其璀璨。她忍不住仰起头望着高高的天花板，上面星河熠熠，时而浮动，那样逼真，好似一伸手就能触摸到天空。叶繁霜正痴痴地欣赏漫天星辰，耳边忽然响起陆询的声音。他问她：“叶繁霜，你要不要考虑做我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