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父拎着两塑料袋的水果,跟在叶母身后进屋,嘶了声:“我说你怎么走着走着就停下来……”叶父抬起头,视线越过自己的太太,瞧见杵在客厅里的高大身影,原本要说的话也戛然而止了,愣愣地看着屋内的陆询。数秒后,老俩口面面相觑。叶母讷讷道:“老头子,咱俩走错屋了?”“合着我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您没看见啊?”叶繁霜服了亲妈的演技,想要假装若无其事用不着连她一起忽视。“开个玩笑。”叶母放下菜篮,眼神不受控制地往陆询身上瞟,将他从上至下打量好几遍,越看越满意,嘴角的弧度上扬。眼前的男人样貌出众、气质沉稳,看着就年轻有为,跟她女儿一样是精英骨干。陆询看一眼便知两位是叶繁霜的父母,清了清嗓子,谦恭地打招呼:“伯父、伯母。”叶母应了一声,笑眯眯地瞅着他。叶父态度也和蔼得不得了,笑着点点头,说去厨房给他们洗水果。叶繁霜扶额,端是看两位长辈殷切的架势,她就知道他们误会了什么。“妈,您别拉着他说话了,他还有事,马上就走。”叶繁霜给陆询使眼色,希望他别再玩假扮她男朋友的把戏,有的事再一再二不再三,谎言说着说着就变成真的了。陆询与她对视一眼,抿了抿唇,顺着她的话点头:“是的,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不叨扰了。”他朝叶母颔一颔首,准备离开。老人家就是热情,只当他是在说客套话,连忙拉住他的袖子,不让他走:“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能等吃完饭再去办?这都到中午了,留下来吃顿饭吧。让左邻右舍瞧见,该说我们家不会待客了,哪儿有到午饭时间让客人离开的道理?”叶繁霜闻言,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这是城里,家家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左邻右舍谁会关注这些?陆询渐渐招架不住,向叶繁霜抛去求救的眼神。叶母逮住他俩“眉目传情”,板着脸说:“你别看她,这件事我说了算,吃了饭再走。”叶父洗好一盘水果端出来,附和道:“听你伯母的,留下来吃饭,我中午给你露两手。”“爸、妈,你们别捣乱了,知道他是谁吗?”叶繁霜语气强硬,“他是我老板,过来拿文件的。”陆询看着她,他现在不是她老板了,而且他也不是来拿文件的。叶母愣了一下,发热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一点,喃喃道:“老板?”周末时间,一个大男人出现在女儿住的地方,不怪她先入为主认为他是女儿的男朋友。结果,现实告诉她是空欢喜一场?叶母一时无法接受。叶繁霜嗯了声。叶母扭头看向陆询,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家女儿:“你们……你们真没有在谈恋爱?”叶母不死心,怀疑女儿在偷偷谈恋爱,故意撇清关系骗她。叶繁霜举起手发誓:“我们真不是情侣关系。如果我撒谎,我一辈子升不了职加不了薪。”陆询:“……”叶母被女儿的态度唬了一跳,自己生的女儿,她是了解的,这孩子不管是学习还是工作都要强,升不了职加不了薪的誓言太狠了。叶母稍稍平静,依依不舍地看了眼陆询,心里落差太大了,她方才已经将他当成自己的女婿了。叶父从中打圆场:“甭管是男朋友还是老板,这都到饭点了,留下来吃顿饭应该的,我这就去准备。”叶繁霜没能叫住老爸,眼睁睁看着他去厨房忙活。她有时候会怀疑自己和陆询之间的磁场,或许该称之为孽缘,每回遇到他都能发生奇葩的事。叶母叫陆询在沙发上坐,自己去泡茶,嘴上不停絮叨:“我们霜霜是不是在工作上很努力?我和她爸也不用她负担,都有养老金,总跟她说,赚的钱够花就行,别把自己弄得那么辛苦,身体都搞垮了。”“妈,您别诅咒我行吗?我身体好得很。”叶繁霜嘀咕,“您跟他说这些干什么?他是我老板,是剥削我的人,我们不是一路的。”陆询:“……”叶母横了叶繁霜一眼,怪她不会说话,而后把沏好的茶端到茶几上,朝陆询笑笑:“霜霜不爱喝茶,她住的地方没什么好茶,别嫌弃才好。”陆询听着母女俩拌嘴,好几次忍不住翘起嘴角。叶繁霜在外人面前一向严肃,这样一面不多见。“不嫌弃。是我多有打搅。”陆询端起茶杯,呷了口茶。“这么客气做什么?”叶母坐在叶繁霜身边,眼睛仍直勾勾地盯着陆询,咧嘴一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陆询,陆地的陆,询问的询。伯母叫我阿询就行,我母亲就是这么称呼我的。”“这……不太好吧,你是霜霜的老板,理应称呼一声陆总。”陆询看了看叶繁霜,见她没打算解释,便直接言明:“我目前不在天誉公关,不算是她的老板。再者,您是长辈,称呼我陆总不合适。”单凭简单的两句话,叶母就听出了端倪,试探着问:“那阿询你目前是单身吗?”“妈!”叶繁霜忍不了了,拉扯了下叶母的袖子,“你这都什么问题,跟调查户口有区别吗?”叶母讪笑着看向陆询:“我就随便问问。”叶繁霜担心她再问出什么越界的问题,拉着她起身:“你去厨房帮我爸做菜,他一个人忙不过来。”“欸,你别拉我,你爸手艺比我好多了……”叶母的声音消失在厨房门口,陆询摇头失笑。厨房里,叶繁霜原形毕露,皱着眉埋怨起叶母:“妈,我都说多少遍那是我上司,你怎么还问东问西,当是相亲呢!”“你要是老老实实去相亲,我也不费那个心。”母女俩互不相让,真论起来,当然是叶母高一筹,“人家自己都强调了,现在不是你的上司。”叶繁霜深吸口气:“那也是半个上司。我所在的天誉公关说到底也还是姓陆的。”“算了,我不跟你说这些。”叶母往厨房外瞄了瞄,确定外面的人听不见厨房里的声音,在叶繁霜耳边低声说,“我都看到了,陆总压根不是来拿文件的,他提的那个纸袋里装的是衣服,你俩是不是有什么?”叶繁霜闭眼,她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叶母见她这副样子,得意地哼了声:“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那点小伎俩还想骗过我?门儿都没有。”叶繁霜败下阵来,举白旗投降:“好吧,是我撒谎了。但我们之间确实没什么,那件衣服是上次参加酒会,陆总出于绅士借给我穿的,今天得空过来拿,刚好被你们撞见了。”以防叶母再打听,叶繁霜解释完就溜出厨房,不跟她辩论。姜还是老的辣。这句话一点错没有。叶繁霜走到客厅,瞧见气定神闲的陆询,气不打一处来,压着声音说:“你为什么要留下来吃饭?”陆询抬眼看她,眼神颇为无辜:“你不是都看到了?我没想留下来,是伯父和伯母太热情好客,我盛情难却。”叶繁霜冷声道:“陆总是什么人物,您就别在我面前扮猪吃老虎了?”处事圆滑、手段了得的老总,她就不信他真打算走,会想不出一套漂亮的说辞。陆询那张素来板正的脸笑意满满:“我以为,哪怕不是上下级关系,我们至少也算熟识,你没必要这么针对我吧?伯父伯母来之前,你还跟我说谢谢了。”叶繁霜不想理他。——叶父的厨艺水平不低,一个小时左右就做出好几道硬菜。叶母负责把菜摆到餐桌上,叫陆询过来吃饭。叶繁霜吃醋了:“妈,你怎么不叫我吃饭?”叶母:“阿询是客人,你瞎凑什么热闹?去,拿碗筷。”陆询看了眼叶繁霜:“我去吧。”“阿询坐,怎么能叫你动手。”客套一阵,几人总算坐到餐桌旁。叶母一个劲儿招待陆询,叫他品尝叶父的手艺,还自谦地说是粗茶淡饭,别见怪。陆询像是专业试吃员,每尝一道菜都会给出简短又精妙的点评,哄得老叶眉开眼笑。叶母又说:“你喜欢吃就好,以后没事儿常来,你伯父会做的菜多了去了,保准你吃了还想吃。”叶繁霜以前没发现叶母的话这么多。陆询也不似往日的沉静寡言,脸上始终挂着分寸感极强的微笑,变成一副长辈看了都会夸一句谦虚有礼貌的样子。叶繁霜全程静默,然而她最怕的事情还是来了,叶母趁机向陆询打听:“阿询,你原先在天誉,伯母就想问问你,你们公司有没有优质适婚的男青年?”叶繁霜眉心一跳,难以用言语形容自己的心情,无语到极致,反而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平静,懒得再阻止叶母了。陆询表情有一秒的僵滞,下意识抬眸去看叶繁霜,见她面无表情,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叶母正一脸期待地等着他的答案。陆询搁下筷子,正襟危坐,语气诚恳道:“伯父伯母,其实我正在追求叶繁霜。”“咳咳……”叶繁霜呛了一口,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疯了吗?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知不知道面前的两个人是谁?叶繁霜可能无法理解,但陆询当下很清醒,正是因为他知道眼前的两位是叶繁霜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没办法欺骗他们,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叶母惊得手里的筷子掉了一只,捂住嘴掩饰油然而生的窃喜。她那会儿还在为陆询不是自己的女婿而感到惋惜,一转眼,峰回路转,听到他说正在追自己的女儿。她怎么说的来着?陆询和自家女儿不可能没有半点暧昧关系!果然被她猜中了。陆询说:“请伯父伯母放心,我是认真追求她的。”——叶繁霜的生活中多了一项新的烦恼,自从那天陆询在她父母面前保证,叶母就隔三差五打来电话,话题中心全是陆询。“你和阿询到哪一步啦?”叶繁霜头疼:“我们没有到哪一步。我没答应他。”叶母不解:“你不喜欢他吗?我看他对你是真心的,而且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可以说是万里挑一,比你姨妈给你介绍的那些相亲对象靠谱多了。那些人你看不上,不愿见面,阿询你也看不上哦。”叶繁霜反其道劝之:“你知道他的家世门楣吗?你就敢让我答应。”“咱俩到底谁是老古板?人家既然主动追求你,能没考虑过这些?再说,你也很优秀。”叶繁霜:“谢谢夸赞。”“不说了,我去跳舞了。”叶母催婚不假,主要还是为她着想更多,“你自己的事自己掂量,我说多了反倒会影响你判断。我是觉得,有的人难得遇见,错过了多可惜。”电话挂了,叶繁霜听到门铃响,出去拿外卖。虽然叶母时常念叨陆询的名字,但他本人最近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那天过后,她就没再见过他。事实上,天誉公关和观映传媒相隔甚远,各自忙碌的情况下,他们是不可能碰见的。——叶繁霜计划七月份休几天假,得提前安排好工作上的事,日益繁忙,慢慢将陆询淡忘了。那天准时下班,叶繁霜拎着包从办公室出来,乘电梯到地下停车场。自从陆询离开天誉公关,她的奔驰车旁边那个停车位就不再停着库里南,是应箫的黑色宾利。另一边停着一辆白色的阿斯顿马丁,也是应箫的。叶繁霜解了车锁,还没坐进车里,身后就传来应箫跟人打电话的声音。“好,我知道了。我刚下班,一会儿就去医院看看。手术做完了吗?医生怎么说?”叶繁霜转过身,应箫看见她,不方便说话就朝她扬了下手。叶繁霜以为他有事跟自己说,立在车旁,等他打完电话。应箫听电话那边的人说了几句话,挂断后抬头看向叶繁霜:“叶经理还没走?”叶繁霜微愣,心说不是你对我打了个手势,我才没走的吗?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她理解有误。“这就准备走了。”叶繁霜拉开车门。应箫想到什么,忽然叫住她:“陆询住院了,你知道吗?”叶繁霜一只手搭在车门顶上,定在那里,眼神略有些疑惑,她怎么可能知道陆询住院的事。联想到应箫方才通电话时提到的“手术”,她多问了一句:“陆总怎么了?”“我正要去医院探望他,你要不跟我一起?”应箫偏了偏头,示意她上自己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