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询离开天誉公关前，没有走漏一丝风声，甚至在三月份组织了一场最大的团建，好几个部门一起。团建是非自愿式的，除非有重要理由，不然都得参加。叶繁霜当然不会缺席，前一天晚上就在家认真收拾行李，洗漱包、衣服、电子设备等等，整理到行李箱里。因为会在那边待四天三夜，需要多带点东西，以备不时之需。叶繁霜收拾停当，拎起行李箱立在墙边，叉着腰舒了口气，准备去洗澡。床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公司大群里在核对明天的流程，几点集合、几点出发，清点人数之类的。叶繁霜看了眼，没去管，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坐在梳妆台前护肤，顺便看一眼手机，讨论结果出来了。明早八点在公司门口集合，九点整出发，让参加团建的人务必准时准点到场，别让大家等太久，耽误出发的时间。叶繁霜往脸上涂抹精华时，视线往下瞥，看到群里有人表示不满。“八点集合太早了吧，不到七点就得起床从家里往公司赶。”“这是休假还是修行，怎么比平时还早？”“再商量商量，晚一个小时吧。”叶繁霜闭上眼给自己涂眼霜。同事私信她：“叶姐，明早八点集合。”叶繁霜拿起手机回复：“定下了？我看群里还在吵。”同事：“你看到群消息了？我以为你没看到，特意来跟你说一声。”叶繁霜：“无聊时看了两眼。”同事说：“吵也没用，改不了。”果不其然，群里吵了一阵子，最后时间不改，仍旧是八点集合，九点出发。叶繁霜给手机定好闹铃，戴上眼罩倒头就睡，只要不上班就好。她的心态跟上学时期一样，只要不用上课，干什么随意。——闹铃响起时，叶繁霜没有赖床的习惯，立刻起身下床拾掇自己。冰箱里的食物早就被她清理干净，她给自己泡了碗麦片，随便对付一下，拎着行李箱出门。她没开车，打算打个车去公司。出了居民楼的楼门，几级台阶，轱辘滚动，向前滑了一段距离。她连忙按住，抽出拉杆握在手里。陆询透过车窗瞥见她的身影，从车上下来，踏上台阶。“陆总。”叶繁霜一板一眼称呼。自从上次两人的谈话不欢而散，之后在公司里遇见，叶繁霜都装作若无其事，只当那一晚陆询没说过喜欢自己。工作照常做，尽量避开私下见面的机会。眼下，他显然是早早在这里守株待兔，不是她想躲就能躲开的。陆询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顺路，送你去公司。”叶繁霜紧握住行李箱的拉杆，没给他，心生抗拒：“不用了陆总，我打个车就到了。”在公司大门口集合，让其他同事瞧见她坐陆询的车那还得了，回头指不定传出多离谱的谣言。陆询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上车。”“陆总，现在不是工作场合，我觉得您还是得尊重一下个人意愿？”叶繁霜不想当面忤逆，实在是他太过霸道，工作时间命令她就算了，私人时间竟也不放过。“在车里跟你谈工作上的事，这样行吗？”叶繁霜没那么好糊弄，知道这是他的借口：“可是，现在是团建期间，相当于休假，说好了不谈工作，让大家尽情放松身心，您出尔反尔不太好吧？”“叶繁霜，你要迟到了。”陆询提醒她。叶繁霜看一眼表，皱起眉毛，态度一改方才的客套，不悦道：“还不是因为你耽误我时间！”“那还不赶紧上车？”陆询攥过行李箱，拎着走下台阶。叶繁霜无奈，只能跟在他身后。他给她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等她坐进去，他放好行李箱就坐上驾驶座。叶繁霜一大早的好心情就被破坏了：“陆总，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上次把话说得明明白白，我不信你听不懂。”陆询随手把一个纸袋放在她腿上，打方向盘掉头：“听懂了。”“那你怎么还……”叶繁霜一时找不到准确的词来形容，面前这位毕竟是她的上司，再怎么样都不能出言不逊，“对我穷追不舍。”陆询余光扫了她一眼：“我影响到你工作了？”叶繁霜最是听不得别人在工作方面质疑她，当即反驳：“您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你还不至于影响我工作。”“那不就行了，我又没影响你，你何必这么避之不及。”陆询转了下头，“袋子里有份早餐，吃了。”“不吃。”叶繁霜骨气硬得很。陆询没说什么，默默地开车。快到公司门口，叶繁霜示意他停车，陆询也没听她的，一脚油门把车开到门口，气得叶繁霜七窍生烟。视线里，前门挨着停了好几辆紫色的双层大巴车。一部分职员已经到了，在冷风中待不住，纷纷坐到车里等。库里南刚停稳，最前面那辆大巴车里的职员就注意到了，小声议论起来。那是老板的车，他们都认识。只见副驾驶那边的门先打开，叶经理怒气冲冲地下了车，手里还捏着一个纸袋，朝大巴车这边走，紧接着陆总从驾驶座下来，叫住她。叶经理没理他，陆总又叫了一声，叶经理才停下来，陆总拎出一个行李箱推过去给她。叶经理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忘了东西，冷着脸提起行李箱朝大巴车走。车里全体职员目瞪口呆。大巴车放行李的地方在车身一侧，盖子已经掀起来，两边用支架撑着，里面装了好多行李箱。叶繁霜放好自己的箱子，上车后，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陆总居然亲自开车送她过来，她还甩脸色，真的很难不让人想歪。叶繁霜扫一眼就知道他们心里在嘀咕什么。有人终于憋不住了，低声问道：“叶经理，你坐陆总的车来的？”“在路边等车，正好碰见，陆总就说顺路送我过来，没别的。”叶繁霜不咸不淡地说完，一屁股坐在靠窗的座椅上，打开车窗吹凉风。车厢里的气氛陡然静默，叶繁霜觉察到不对劲，视线转向车门，是陆询上来了。大家纷纷开口问候：“陆总早。”陆询颔首，目光与叶繁霜对上。她平静地移开视线，只求他千万千万别坐在自己旁边的空位。陆询最终坐在隔着一条过道的另一边座椅上。叶繁霜提起的心放下，正好她的助理上车了，她招了招手，让助理跟自己坐在一起。从陆询坐在车里那刻起，大家交谈的声音自觉收敛了不少，不敢嬉笑玩闹，怕吵到老板休息。不过，他们感到很奇怪，陆总竟然跟他们一起坐大巴车，他们以为他会坐商务车出发。——人数清点完毕，几辆大巴车就先后出发了。听说这次团建的地点是陆总定的，在隔壁市的一处度假胜地，里面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食宿全包，还有纪念品送，参与团建的职员都兴致高涨。大巴车摇摇晃晃地行驶，陆询始终闭眼假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叶繁霜恨自己早餐只吃了一碗冲泡的麦片，车开了没多久肚子就饿得咕咕叫，一想到开到目的地要将近四个小时，她就感到绝望。等她第三次肚子叫时，被身边的助理听到了，助理偏过头低声说：“叶姐，你没吃早餐吗？我这里有饼干你要吗？”隔着一条过道的陆询眼皮动了动，显示他并未睡着。叶繁霜有点尴尬，刚想答应，助理就恍然道：“啊，原来叶姐你带了早餐。”叶繁霜怔了下，注意到助理的视线瞥向前排座椅的靠背，那里有个挂钩，叶繁霜上车后就把纸袋的提手挂在上面，有香浓的咖啡味和面包味从里面散发出来。那是陆询给她买的早餐，她没吃。助理以为她不好意思在车上吃东西：“没事的叶姐，你吃吧，大家都在吃零食，好几个小时的车程呢。”叶繁霜从未这般窘迫，倒不是因为肚子叫被助理听到，而是当着助理的面，她不好再装作无视那袋早餐。她不想让助理觉得自己有毛病——放着早餐不吃任由肚子在那里唱空城计。默叹一口气，叶繁霜取下挂钩上的纸袋，里面一个三明治、一个可颂，一杯榛果拿铁。叶繁霜把可颂给助理：“你吃吗？”“我早上吃了碗牛肉拉面，不饿。”叶繁霜把可颂放回纸袋，吃起了三明治。她没有看到，另一边的陆询闭着眼勾了勾嘴角。——抵达度假胜地是下午一点左右，大家陆陆续续下了车，各自认领行李箱，到度假区里的酒店办理入住。叶繁霜这个级别是一人住一间房，其他人都是两人住一间标间。她拿着房卡，放好行李箱，简单整理了下，助理就前来敲她房门：“叶姐，群里说大家一起到楼下餐厅吃午餐，今天下午先自由活动。”叶繁霜：“好，马上就去。”助理在门口等她。叶繁霜很快出来了，跟助理一起到餐厅，扫视了一圈，陆询不在，让她轻松不少。用完午餐，除了个别精力旺盛的到处参观，其余的人先回房间睡午觉，补充体力。叶繁霜也不例外，洗了个澡，换上舒适的衣服，躺到床上午睡。睡到下午三点多醒来，她从行李箱里拿出电脑，坐到阳台上，打开电脑浏览一些不重要的新闻。“怎么没跟他们出去玩？”隔壁房间的阳台传来陆询的声音。叶繁霜刷地抬起头，这才发现这度假胜地的酒店房间有多么不靠谱，两间房的阳台居然只隔了半堵墙，手脚利索的搞不好能翻过来。陆询在另一边，穿着件纯黑色的休闲款衬衫，手里端一杯咖啡，慵懒地倚着栏杆。叶繁霜只看了他一眼就撇开视线，不冷不热地回答：“不想出去。”“你会射击吗？”陆询啜了口咖啡，闲闲道，“这度假区里有个挺不错的射击场，有没有兴趣过去看看？”叶繁霜头也不抬：“不会射击。没兴趣。”陆询再接再厉：“酒吧呢？度假区里的酒吧装修很有格调。”叶繁霜有些不耐，双手抱臂，再次抬眸看他：“陆总，你到底想说什么？”“随便聊聊。”陆询朝她举了下手里的咖啡杯，“喝咖啡吗？现磨的，我房间里还有，给你一杯。”没等他进去倒咖啡，叶繁霜就拒绝了：“不喝。”陆询只好驻足。叶繁霜干脆道：“陆总，恕我冒昧问一句，你谈过恋爱吗？”陆询站直，朝她这边走近几步，手肘搭在两个阳台中间的隔断墙上：“现在是……坦白局？”叶繁霜一时无言以对，默了两秒，勉强道：“你可以这么认为。”陆询挑了挑眉，饶有兴味道：“那我得好好回答。”叶繁霜深吸口气：“我并没有打听你隐私的意思，只是单纯感到好奇。”好奇他这个死样子是怎么跟人谈恋爱的。“谈过。”陆询据实回答，“有过两段感情。第一段是在……”“停。”叶繁霜打断他，轻笑一声，“如果我没有猜错，两段感情都不是你主动追求来的吧？”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直觉，大概是因为他给她的感觉就是很不会追求人。陆询愣了愣，丝毫没有被戳穿的尴尬：“你确实没猜错，都是她们追的我。我觉得合适就答应了。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两段恋情都没超过三个月。”他每说一句话都忍不住顿一下，观察叶繁霜的表情，然而她始终表现得很平静，在最后一秒还露出了然的眼神。“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陆询咖啡也不喝了，放在用来隔断的矮墙上，“分手只是性格不合，不是别的原因。”叶繁霜耸肩：“我没说是别的原因。”陆询端详她，总觉得她的眼神里有深意，是他看不懂的意思。叶繁霜发誓自己真没别的想法，只觉他有些好笑，跟平日里那个铁面无私的形象相比，眼前的人多了几分真实。“所以，这是你第一次追求人？”她明知故问。陆询点头承认。叶繁霜忍住笑意，微微垂眸，桌上的电脑已经熄了屏，她合上后盖，慢悠悠地说：“陆总，谢您厚爱，但我真没打算谈办公室恋情，咱还是做普通的上下级比较好。”说来说去她还是无动于衷，陆询脸色暗了暗，话语直接：“一个机会都不给？”叶繁霜眼神坚定。陆询反问：“那我要是不在天誉公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