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球棍落下来的那一刻,宁苏意瞳孔放大,被人猛地拉了一把,身体向一侧倾斜,躲开了那一棍子。她穿着七公分的高跟鞋,脚随着那一道猛力崴了一下,堪堪站稳。棒球棍最终擦着她的肩头,落在了旁边的玻璃门上。只听见“砰”一声巨响,不知宁宗城使了多大的力气,会议室的门应声而碎,玻璃渣子四溅开来。宁苏意手背一阵刺痛,低头一看,一块匕首状的长条碎玻璃划过她的手背,拉出一条口子,鲜血直流。变故发生在瞬息之间,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不止宁苏意,站在门边的几位董事也受到波及,其中一位脸都被划破了,血顺着下颌流淌。“干什么吃的,连个人都架不住!”那位董事捂住自己的左脸,大声呼喝,“报警!给我送警察局去!真是无法无天了,这跟持凶杀人有什么区别?”保安一拥而上,再次控制住宁宗城。他们也很无辜,方才宁董说把人松开,他们就没敢用太大力气束缚他,毕竟这人是已逝前董事长的长子,现任董事长的大伯,身份不低。谁能想到,他会如此疯魔。宁苏意紧紧锁着眉心,一只手扯高袖子,露出受伤那只手的手腕,一粒碎玻璃弾进了袖子里,手腕处也划破了一个小口,正往出渗血丝。当真是一场无妄之灾。宁宗城被保安捆缚住手臂,按着后颈脖扭送出去。梁穗惊魂甫定,踩着一地碎玻璃到宁苏意跟前,拉过她的手腕,面露担忧:“这伤口得赶紧处理,我送您去医院。”宁苏意紧抿着唇,脸色冷如寒霜,若不是有人及时拉了她一把,那棍子就要落到她脑袋上,后果不堪设想。宁宗城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杀人的事都干得出来。她深吸口气,扭头看向同样冷凝着一张脸的高修臣,勉强稳了稳情绪,说:“刚刚,谢谢你。”高修臣“嗯”一声,视线下移,看着她的手背:“别耽搁了,快去医院,这里有我和秦董事。”宁苏意点点头,跟梁穗穿过走廊,进了电梯。梁穗一向稳重,眼下情绪却有些崩,不太敢多看宁苏意受伤的手,那一道伤口不小,手背都被血糊满了,看着很吓人。“疼不疼啊?”梁穗沉默半晌,问了句废话。可是,她实在不知说什么才能安慰宁苏意,既替她感到愤怒,又万分无奈。那一位是她大伯,没办法处置他。宁苏意闭了闭眼,声音隐忍:“还行,能忍受。”梁穗默默地叹息一声。不管是宁宗城的言语中伤、还是拿棒球棍伤人,总归,公司内部的人都要置喙宁董一句,言辞或好或坏都不重要了,关键是这件事只要跟她扯上关系,免不了带上八卦色彩。宁董在外人面前的形象向来是磊落光明,平白惹了一身腥,喊冤都没处喊。宁苏意和梁穗离开后,公司里的混乱勉强平息,那时候没来得及撤离的一众人都被吓坏了,回过神来只觉得荒唐。青天白日,真有人敢伤人——他们一直以为宁宗城只是做做样子,达到恐吓的目的,没想过他会来真的。事已至此,宁屹扬不得不出面向受伤的几位董事道歉。几位不看僧面看佛面,倒不是给他脸面,而是想到已逝的前董事长。老爷子尸骨未寒,他们要是联合起来把他的长子送进拘留所,终究良心不安。最终,几位董事并未追究责任,叫保安把人丢出公司,并额外交代,以后决不许放他进来。保安何其无辜,上午这人过来时,手里没拿棒球棍,而且他是宁董的大伯,一般人也不敢阻拦,谁知道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宁苏意坐在诊室里,医生给她清理伤口。“创面比较深,好在没伤到筋脉,伤口有接触金属制品吗?要是有的话,一会儿去打一针破伤风。”医生处理完,将手里的棉签扔进垃圾桶里,而后给她包扎,动作快速而稳当,几下就包扎好了,抬眸看着宁苏意。梁穗在一旁说:“玻璃划的,没碰到金属。”医生:“那就没事,接下来这几天注意一点,尽量别沾到水,以免感染化脓,别吃辛辣刺激的食物……”话音未落,诊室的门被人“哐当”一声推开,门板撞到侧边的墙壁又“哐当”一声反弹回去,前后摇晃。医生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怒视着贸然闯进来的人:“干什么?到后面排队去!没见着里面有人了?”井迟喘了口气,先跟人道歉:“对不起,我过来找我女朋友。”“神经病,这里哪有你女朋友?”医生怒气未消,说话也不怎么客气。井迟没说话,抬手指了指坐在椅子上的宁苏意,看到她的手已经包扎过,贴了纱布,缠了一圈白色绷带,绕过手腕打了个结。医生愕然地看着两人,呆滞了足有十来秒,没话说了。宁苏意站起来,面色有些尴尬,朝医生点了点头:“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医生摆手:“不麻烦,我的职责。”顿了顿,她看了眼那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忍不住交代一句,“让你男朋友以后冷静点,多来几次诊室的门不能要了。”宁苏意十足窘迫,连连称是,拉着井迟的胳膊出了诊室。梁穗跟在两人身后,想起那一幕竟觉得有点好笑。其实她方才也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有人过来医闹,不凑巧被她们碰到了。井迟手托着宁苏意受伤的那只手的手肘,低头看着她的手背,声音温软得一塌糊涂:“疼不疼?我就离开你一上午,怎么就进医院了?早上还答应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你就是这样照顾你自己的,直接照顾进医院了。”他心疼死了。梁穗还在一旁,有些话宁苏意说不出口,低咳一声,只问了他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受伤的事?”“忘了早上说的话?”井迟提醒她,“说好了中午过来陪你吃饭,到公司里一问,才知道你来医院了。”宁苏意“哦”了声。出了医院,井迟打眼瞄了瞄四周,不管不顾地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来,走下台阶。宁苏意猝不及防惊呼一声,脸色都变了:“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她受伤的是手,又不是脚,走路完全没问题。井迟皱着眉,不肯放开她:“你没发现你走路姿势很别扭?脚也受伤了?”“没有。”宁苏意没想到他观察得这么细致,她崴的那一下并不严重,都没感觉出有多疼,方才也没跟医生提,解释道,“穿高跟鞋崴了一下,没伤到。”梁穗放慢脚步,渐渐落在两人后面三四米的距离。他们宁董在公司里生人勿近、冷漠自持,常常让人忽略她是女人,在井先生面前,倒显得小鸟依人,温柔小意。爱情容易让人变得柔软感性。梁穗想。走到停车的地方,井迟放下宁苏意,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解锁,拉开副驾驶的门,让她坐上去。他绕到另一侧,回头看一眼落在后面的梁穗。梁穗连忙快步走到他跟前,笑说:“井先生和宁董去吃饭吧,不用管我,我先回一趟公司。”宁苏意侧头对她说:“到午饭时间了,吃了饭再工作。”梁穗习惯拿她的话当命令,这一回却有些犹豫,实在不想当他们俩的电灯泡,抿唇笑一笑,推拒:“我自己去吃就好,不跟你们一起了。”“那好吧。”宁苏意没强求。井迟拉开车门,坐到驾驶座上,启动了车子。梁穗往后退了几步,让出空间,见车子从停车位里开出来,掉个头,驶离了医院。她收回视线,往另一个方向走,拦了辆车离开。午后的阳光炽热如火,井迟想到那天中午,他们从医院探望完柳西蝶出来,跟眼下一模一样。宁苏意显然也想到了同一件事,问他:“小蝶那边怎么样?”自从爷爷去世,她忙起来没空过问柳西蝶,几天过去,她也没接到她的电话,不知道她恢复的情况如何,有没有人照顾。“不清楚,没打听过。”井迟不咸不淡地说,“再怎么说她也是个成年人,照顾自己不成问题,倒是你,看起来更惨。”说完,他视线落在她手上。宁苏意抬了下自己的右手,手背的伤口很长,且创面深,绷带从虎口绕到腕部,很影响行动,连弯曲手指的动作做起来都有点困难,这一会儿还很疼,的确有些凄惨。“我明天还得出差。”宁苏意想起这一茬,忍不住叹口气。“伤成这样还想着工作?”“先前跟你说过的,金融峰会,不去不行。”宁苏意左手抵着额头揉了揉,“还好只是开会,没其他活动,问题应该不大。”井迟无话可说,把车停在一家餐厅门口,带她进去解决午饭。“我还不知道你的伤是怎么弄的。听人说是被玻璃划伤的,好端端的,你的手怎么碰到碎玻璃了,还伤在手背这种地方?”他前去公司找宁苏意,前台告诉他,梁助陪宁董去了医院,不在公司里。他心下紧张,问,你们宁董怎么了。前台就说,宁董的手被碎玻璃划伤了,看起来很严重。他担心她的伤势,没仔细询问,马不停蹄赶来了医院,之后就有了他风风火火闯进诊室的一幕。两人在餐厅大堂里找了一张空桌坐下来,宁苏意手肘撑在桌边,虎口卡在额角,一言难尽的表情。服务生递来两份菜单,井迟接过来,给两人点了餐,以清淡为主。等服务生离开,他见宁苏意还是那个姿势,一动未动,不由得蹙起眉心:“到底怎么回事?”宁苏意正要跟他讲述上午那一出离谱的事情,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左手绕到右边口袋,从里面摸出手机。屏幕上来电显示,柳西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