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行吧,你这孩子真是没用。”
她妈懒得搭理她了,转头跟张阿姨说话:“三楼的男孩子跟她先前挺要好的呢,成天在一起玩。现在看看她,我连叫她过来帮帮忙,给人家做点身后事她都不帮。你说以后她大了,我能指望上她吗?”
张阿姨对此司空见惯:“很正常,现在的小孩都是以自我为中心,只想着自己,我家那个小混球不也是。”
“这帮小孩一个个的,全是冷血动物。”
说话间,她见着陈霜没走还在那儿晃荡,又来了气:“别再玩兔子了好吗?要是你不帮忙就先回家,去写作业,等下吃饭我下楼叫你。”
“诶,兔子,”张阿姨认得这只在她家呆过的小宠物:“它是那孩子留给你女儿的吧。”
小胖妞点点头,说了这些天以来的头一句话。
“张阿姨,他有没有说为什么……要把兔子留给我。”
张阿姨被她问得愣了愣。
“他养不了啦,当然只能留给你,你能养嘛,一直养到兔子老死都有保障了。”
太正常不过了。
谢水离开了,但陈霜还能在这人世间呆好久……几十年,甚至一百年,所以他放心地将兔子拜托给她。
胸腔中涌起一股扭曲的愤懑。
小胖妞咬着唇,盯着怀中的兔子,手越收越紧。
她恨谢水,他的死去,他的失信,他把她丢下了。
她恨他把兔子托付给她,他笃定她还能健健康康,活好长好长。
这明明是他的祝福,此刻对于她,却宛如诅咒。
她没有准备好,活那么长。
她没有准备好独自前行,去面对一个再也不会有谢水的世界。
她不想活那么长的……她凭什么呢?凭什么早死的不是她呢?
小白兔发出不舒服的“呓呓”的叫声。
小胖妞抓紧它,跑回了家。
成年的陈霜抚了抚先前折下的玉兰花。它没有被压坏,洁白无瑕的花瓣依旧香气四溢着。
她没有选择去看八岁的自己。她知道,那个她,从这里回去后,亲手杀死了谢水留给她的兔子。
她对父母撒谎,兔子自己跑走了。它的尸体,连同她拿来捅它的小刀,一起被装进黑色塑料袋中,丢到楼下的垃圾桶。
那个胃口超好,笑起来脸颊鼓鼓的小胖妞;那段一起向往糖果屋,闪闪发光的童年,也被她自己,一并杀死了。
自此之后,回忆起儿时,只剩满手血腥的死亡,与不可告人的污臭。
走近棺材,陈霜将那枝玉兰花,轻轻放在谢水的胸口。
“对不起啊,小水哥哥。”
长大的这些年,她攒了许多话和他说。
这一句欠了他十几年的对不起,像抖落下一层灰似的,沉甸甸的。
“你没有做错事,你救了我。做错事的是我,我做得很错。我也从来没有讨厌你,我讨厌的是在你面前,在那个场景下的我自己。因为我太胆小了,觉得自己配不上成为你的朋友,所以逃跑了。是我不好,真的,很对不起。”
谢水闭着眼,嘴角微微地上扬。
好似那天,他们躺在他用棉被铺成的地板,他不小心睡着。
而后,借着他们谈论的话题,他做了一个关于未来的梦。
“小水,你是我遇见过的,最好最温柔的人。”
陈霜一字一句道。
“你是我的朋友。”
恍惚忆起,童年的某天。
夜色的露台,谢水倚着栏。
过长的刘海,随意扣好的衬衫,梳理她头发的时候,他视线向下,手指很温暖。
陈霜问谢水:“长大后我能不能跟你一样漂亮。”
他说:“当然啊。”
而今陈霜二十岁,已经比他当时的年纪还要大上几岁。
可她不及他的千分之一啊,他还是最漂亮的。
玉兰花清清淡淡的香气,伴随少年坠入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