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驾的的确到了。然而……“臣辽东巡抚黎玉田。”“臣山永巡抚李希沆。”“臣永平兵备道张若麒。”随着一艘大型战船缓缓靠近,甲板上三名官员同时叩拜,然后齐声向着被王承恩扶出来的崇祯说道:“恭迎圣驾!”这不是黄蜚的登莱水师。这是从老龙头过来的,隶属山海关总兵的龙武营水师,而这三人里面黎玉田是和吴三桂一同率领关外军民撤回的,李希沆是统领山海关及永平一带兵马的山永巡抚,实际上已经改任天津巡抚,接替告老的冯元飏,但旨意还没等发出李自成就到北京了。张若麒的兵备道就不用说了。他们再加上之前逃过去的蓟辽总督王永吉,共同构成山海关一带的文官体系,而山海关总兵高第和辽东总兵吴三桂,则是那里的两个主要统军将领,原本还应该有投降了的蓟镇总兵唐通和兵败后至今不知道在哪儿的顺天巡抚宋权,这些人构成大明在冀东的军政核心。“平身,汝等能来,朕心甚慰!”崇祯面无表情地说。他其实也没什么可慰的,因为这就是一群残兵败将,原本各镇精锐都抽调去堵李自成了,然后基本上全都投敌,这些人手中就是些留守的老弱病残。“臣等来迟,还请陛下赐罪!”黎玉田看着他脸上的伤口小心翼翼地说道。这里面他官最大。明朝的巡抚并不是专职,只是临时因任务而设,而其本身正式的官职都是御史,以御史巡抚某某地,黎玉田是副都御史,李希沆是佥都御史,兵备道同样也是如此,张若麒官衔其实是按察司副使。“能来就是好的。”崇祯说道。黎玉田等人看他状态不佳,也都没敢再多问,此时海上颇有风浪,两船也无法继续靠近,所以他们护卫着崇祯直接转往北塘,至于原本到北塘截杀崇祯的那些人此时当然撤走,龙武营水师虽然实力不强,但好歹那也是千人级别的正规军,更何况杨庆还有数百家奴,这支舰队在北塘码头靠泊并征用当地一座官署,在这里黎玉田等人重新觐见了皇帝。他们已经接到了圣旨。正是因为接到圣旨,知道崇祯已经准备南下,所以才匆忙跑到天津来觐见的。至于他们的目的……“陛下,陛下何忍弃北方百姓,臣万死不能奉诏,臣等生为大明之臣死为大明之鬼,决不能与那作乱犯阙的逆贼并列,臣请陛下收回成命,北方军民愿誓死捍卫大明,与那逆贼血战到底,收复京师奉陛下还宫。”张若麒哭嚎着。“他是哪儿人?”杨庆低声问王承恩。“山东人。”王承恩不动声色地说。“哦,明白了。”杨庆点了点头,继续扶着刀柄在崇祯身旁扮雕像。“之前朕集北方之兵,尚且不能守住北京,卿有何策可收复京师?其有数十万大军,卿有多少兵马?其辈皆百战之余,卿之兵马有多少能与其匹敌?”崇祯喝着茶说道。“呃,陛下,臣等忠义之精神可抵百万大军!”张若麒大义凛然地说。然后崇祯手中茶杯飞出,连同半杯茶水一起砸他脑门上。“朕问你有多少兵马!”崇祯咆哮道。“回陛下,关门总兵高第所部尚有约万人,平西伯所部四万余,总计冀东可集之兵五万略胜,只是高第所部皆是仓促征集,守城或许尚可,野战恐怕一触即溃,平西伯所部倒是精锐。”黎玉田小心翼翼地说。“说真正能打,能与其野战的,别说什么精锐,边军之糜烂朕亦非不知。”崇祯说道。“这个,不超过一万。”黎玉田老老实实地说道。实际上他也是夸张了,关宁军也就比高第那些民兵强点,真正能打的就吴三桂的那几千家奴,这点人就连守山海关都很玄,真要反攻夺回北京那恐怕就真得指望张若麒那忠义之精神可以感动上天了。实际原本历史上吴三桂在初期也是被李自成按着打,野战被斩首三千级,后来不得不困守山海关,而且守得形势危急眼看就撑不住了,他才不得不跑去亲自求多尔衮,然后多尔衮加入战场。清军的加入使双方合兵之后单纯兵力就已经远远超过李自成,这样才导致了李自成的兵败,老李可不是什么几十万大军进攻山海关,他的兵力不足十万,真正的精锐也就三万左右,而多尔衮是带着八万,吴三桂和高第两部加起来五万,兵力不足是李自成在山海关兵败的主要原因。“那尔等拿什么夺回北京?”崇祯喝道。“陛下,陛下,臣还有一计,乃临行前王督师所托转奏陛下。”张若麒擦了把脸说道。“说!”崇祯说道。“借兵剿寇,向建奴借兵!”张若麒赶紧说道。“呃,那鹊巢鸠占怎么办?”杨庆一脸纯洁地愕然道。“断不至于此,建奴所欲者无非财物而已,最多再割些土地,而闯贼所欲者我大明天下也,若效宋辽之例以宣大割与建奴,双方以长城及雁门关为界,然后饵之以财物,换取其出兵相助,则定能夺回北京,另外可借此机会与建奴议和,以后互为兄弟之邦互不侵犯,而我大明则可集全力以讨平叛逆。”张若麒说道。崇祯默然不语。理论上这的确是可行的。当然,这是对士绅来说,因为这样做的最大问题,就是杨庆所说的清军来个鹊巢鸠占,但这个问题对于士绅们来说并不是问题,因为他们可以向清军投降,而倒霉的只是大明皇帝而已,他们不会有损失,他们无非就是换个主子,只要这个主子还用他们那换个又何妨?对他们来说多尔衮再坏也坏不过李自成,如果他们之前还对李自成有点幻想,但现在随着各地打土豪愈演愈烈这种幻想也已经荡然无存。要知道此时甚至可以说几乎所有顺军控制区都已经开始打土豪,那些被李自成任命的地方官,到任后几乎第一件事就是把当地土豪劣绅揪进大牢,这已经完全不往好草赶,完全就是依旧流寇而已了!建奴又怎么了?黄台吉礼贤下士,多尔衮至今对一个秀才信任有加,洪承畴等降臣也一样受重用,这怎么也比李自成强得多啊!至于大明皇帝……谁会管他死活呀,他就是个消耗品,只要忽悠他发圣旨就行了,至于结果无所谓,多尔衮若遵守协议皆大欢喜,多尔衮不遵守大不了换个皇帝,老朱家当了快三百年皇帝了,换一换又何妨?至于异族什么的更不在他们考虑范围,北方士绅跪的异族多了!契丹,真女真,蒙古,他们哪一个没跪过。这时候跪跪假女真有又何妨?“太祖驱逐鞑虏,恢复中华,遂有大明三百年江山,尔等欲使陛下求助于鞑虏,纵使能成,陛下百年后亦何颜再见太祖?更何况那李自成恳为大明之臣,而那多尔衮又岂会为大明之臣,陛下与李自成大明內事也,尔等欲使陛下引外敌杀已称臣者,这算是什么?宁与友邦不与家奴吗?尔等使陛下毁订立不过旬日之约,食当万民所承之诺,是为无信,引异族而杀己之臣民,是为不义,尔等欲陷陛下于无信不义吗?”杨庆在一旁幽幽地说。“与那逆贼何须讲信义?”张若麒不屑地说。“那夷狄就与尔讲信义了?”杨庆说道。“阁下是?”张若麒很是意外地看着杨庆。他们当然认识王承恩,和曹友义同样也认识,但杨庆这个陌生的锦衣卫居然如此肆无忌惮地说话,而崇祯居然没有呵斥,这就很令人意外了。“杨将军以救驾之功升锦衣卫指挥佥事。”王承恩说道。“倒是听说过,只是在下有些不解,那李自成祸乱天下,使宗庙蒙尘皇后罹难社稷蒙羞,实乃我大明之仇敌,阁下身为锦衣卫,当切齿于此贼,为何反而处处为其掩饰?阁下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张若麒冷笑道。“我只站在陛下一边,而不像阁下站在自己一边。”杨庆笑眯眯地说。“阁下此言何意,是说在下有私心吗?”张若麒说道。“非要我说明白吗?”杨庆说道。“请!”张若麒说道。“就算那建奴鹊巢鸠占,占的也是陛下的巢,尔等无非换个新主,只是太祖的江山可就易主了,这才是你们睁着眼说瞎话,明知引建奴入关,就算打败李自成,这天下也再非大明所有,还依旧在骗陛下不会出这种事情的原因,你们当然不会怕,建奴夺天下也有你们的位置,赏你个顺天府尹怎么样?可建奴若夺天下还会给陛下留个位置吗?李自成会尊陛下为帝,换成多尔衮,恐怕陛下想为臣俘都不可能!”杨庆毫不客气地说道。“陛下,臣以右佥都御史弹劾杨庆离间君臣!”李希沆义正言辞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