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打开袋子。这是一只用布缝制的大口袋，口袋的容量很大，能装不少东西，这会儿被顾国章塞得满满的，放在最上面的是一块被报纸包着的，大概有两斤左右的五花肉。只是一块肉而已，这要是搁在三十几年后，应该是最不足为奇的东西才是。但现在是物资短缺的八十年代初期，在各种票据还没取消的年代，这样一块肉在农村可是极为少见的了。顾青本以为，自己后来的那几十年里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又怎么会馋肉呢？但是，看到眼前这块红白相间的肉，她竟然很不争气的舔了舔嘴唇。这是馋了。顾家的日子在小吴村算是过得非常不错的，但这不错也只是相对而言的，在物资奇缺的大环境之下，杨秀芸就是再怎么疼孩子，也不可能平空变出好东西来不是？所以，顾家也就只有在顾国章回来的时候才能吃上肉。顾青正是十六七岁长身体的年纪，会馋肉，好像也是正常的……吧？她在心里这样为自己这不争气的表现找理由。而顾白，看到这块肉之后也连连吞了好几口口水，但他也同样注意到了顾青的模样，于是指着顾青连笑了好几声，“姐，我看到了，你在舔嘴唇，你馋了！”顾青满头的黑线。这熊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呢！虎着脸在顾白的头上一通狠揉，顾青道：“说得跟你不馋一样！”看着姐弟俩之间的打闹，顾国章和杨秀芸在旁边摇头直笑。“好了好了，别说你们了，就是我这么久没吃上肉也有些馋了，你们爸带回来的这块肉足有两斤呢，你们想怎么吃？”杨秀芸道。在顾青和顾白低头想着这肉要怎么吃的时候，顾国章却有些心酸。他作为一家之主，又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却叫儿女如此馋肉，说起来还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没有给孩子们好的生活。也因为这样，顾国章心里倒是暗暗下了一个决定。这时的顾青和顾白当然是不知道顾国章心里在想些什么的，顾白看着这块肉，虽然馋，但真要让他说出想怎么吃，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吃的肉太少，对他来说这肉不管怎么做都好吃的缘故了。顾青一看顾白这模样，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出息！她在心里暗暗道。但与此同时，她又忍不住心疼起弟弟来。与现在这物资奇缺的年代相比，三十几年后的人过的无疑是神仙般的好日子了，但她的弟弟，她的父母，却根本就没能等到那一天的到来。这样一想，顾青微微一顿，然后看向杨秀芸：“妈，我前几天去学校拿通知单的时候去收购站买了几本旧书，其中有一本是菜谱，上面记着的几道肉菜做出来一定好吃，要不，妈，您就让我试试吧？”说完，顾青还冲着杨秀芸“嘿嘿”笑了笑。这年头，乡下人家一个月也不见得能吃上一回肉，就算能吃得上那也是没个够的，又哪里能随意叫根本就不会做饭的闺女祸害？杨秀芸于是瞪了顾青一眼，“你这丫头，连菜刀都拿不动，还让你试试做肉菜，可别祸害了好东西！”顾青也不气馁，继续道，“妈，您也不想想，我可是您生的，不过就是做几道肉菜而已，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呀，是不是？”顿时就把杨秀芸给逗乐了。杨秀芸是个疼爱儿女的好母亲，要是可以，她当然不会拒绝儿女的要求，所以，听顾青这样一说，她看了顾青一眼，确认道：“青青，你确定你能做出好吃的肉菜来？”顾青一看有门儿，立即道：“妈，那是当然了，您放心，我一准儿不会浪费了这块肉！”杨秀芸摇了摇头，便也算是应下来了。顾国章和顾白在旁边听着都没有出声，他们虽然没有反对，他按着他们的想法，顾青只要做出来的肉能吃，也就算是不错了。顾青当然能猜到家人是什么想法，她少年时在家除了偶尔帮着杨秀芸做些简单的家务，别的事可都没做过，厨房更是很少进。就如杨秀芸所说的那样，是连菜刀都拿不动的。这样一个人，突然说自己能做出好吃的菜来，换了她也是不信的呀。当然，顾青也没有急着保证什么，好不好吃，做出来了不就知道了吗？从杨秀芸手里接过那块肉，顾青都顾不上看顾国章还带了些什么回来，便拉着顾白去了厨房。为什么会拉顾白？当然是让他给自己打下手了。所以，之后的这段时间，顾白不是被顾青使唤着去摘几个辣椒，就是拿了几瓣蒜在剥，要不就是替顾青洗葱洗姜，就没个清闲的时候。对于顾白这种玩心重的小子来说，这还真是个苦差事。不过……等到顾青将肉下了锅，闻到厨房里充斥着的扑鼻的香气，顾白忍不住像是小狗一样来回嗅着，只差没扑到顾家炒菜的那口铁锅里去了。“姐，姐，你这做的是什么啊？”顾白吸溜了一下因为闻到香味而分泌出来的口水。杨秀芸是个能干的，做饭的手艺也不错，不过她会的菜式也就那么几个，顾白以前可从来没有闻到过这样的香味。顾青现在正在做的是粉蒸肉。一块两斤的五花肉被她分成了三份，一半拿来做了红烧肉，一半则用来炒回锅肉，还有一份则做了粉蒸肉。回锅肉是他们家乡普遍的吃法，红烧肉也并不稀奇，但粉蒸肉可就不是了。肥瘦相间的肉切成片，用料酒、老抽、生抽少许胡椒粉拌匀腌制，再裹上一层细细的米粉，码在一层土豆上面，再大火蒸……不过，家里没料酒，酱油也是供销店打的，没什么老抽生抽之分，所以顾青也没处理得那么细。顾家也没有专门的蒸笼，顾青是拿家里炒菜的铁锅来蒸粉蒸肉的，锅盖一揭开，那股子扑鼻的香味着实有些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