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回答,因为答案呼之欲出。
燕思空已经一语道破,这些年他反反复复背叛了多少人,这世上,不可能有人敢信他燕思空。
燕思空想,陈霂只不过是在挣扎犹豫罢了,但最终,对皇位的渴望将战胜一切。
陈霂喜欢他吗,这么多年求而不得,定然是喜欢的。
可那又如何呢。
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如封野那般……那般……
想到封野,燕思空心中一片苍茫。
陈霂将燕思空抱进了怀里:“这世上再无如先生这般的人,可却偏偏不属于我。”
燕思空没有回应。
“但……”陈霂的目光突然变得阴毒万分,“我注定是要得到这天地间的一切的,你也不能成为例外。”
被陈霂抱着,就像在被毒蛇缠绕,燕思空只觉背脊发寒。
他心里清楚,只要有足够的代价,这个口口声声说着爱他敬他、他一手带大的学生,甚至可以不给他留一具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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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引起骚动,给元南聿留些脸面,一行人秘密地进入了紫禁城,直奔靖远王府。
见到封野的那一刻,元南聿翻身下马,重重跪在了地上,狠狠磕下头去。
封野脸色苍白如纸,短短三日,已经削瘦了一大圈,他缓步走到元南聿面前,低声道:“阙忘,你受苦了,起来吧。”
元南聿颤声道:“属下罪孽深重,求狼王降罪。”
“起来吧,现在不是治你罪的时候,我要你将功折罪。”
元南聿缓缓抬起了头来,双目赤红,满脸悔恨。
封野一手将元南聿扶了起来,目光在那张脸上仔细逡巡,越看,面色越是痛苦。
元南聿看着封野幽深的眼神,便知道封野看的不是他,而是在透过这张神似的脸,“看”着另外一个人,哪怕他如今已经没有了面具。
他就知道会这样。
他曾告诉燕思空,不,他告诉所有人,他不愿意摘下面具,是因为那墨刑。起初确实如此,他常年敷药,只为了让那刺字变得浅淡,再过上几年,大约就模糊得看不出来了,他一直在盼着那一天,盼着不用背负耻辱的烙印、以真面目示人的那一天。
可燕思空出现了,他便知道他这辈子都摘不下这面具了,因为这张脸,已经被一个天下闻名的人“占有”,所有看着这张脸的人,想的都不会是他,他有着一张尽管附着在自己的骨肉之上、却不属于自己的面皮。
他既没有自己的记忆,也不拥有自己的脸,他仿佛是为了另外一个人而生,他仿佛只是那个人的影子、替身。
怨吗?
如何能不怨。
可他宁愿去怨命,也不想去怨燕思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封野看着元南聿的脸,眼前模糊浮现的,都是燕思空,他只觉肝肠寸断,他摇着头,喃喃道:“你们……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元南聿苦笑道:“可惜,并非人人都能认出来。”
“他怎么样了?”封野将一手背在背后,紧握成拳,“陈霂有没有为难他?”
元南聿摇头:“我不清楚。”
封野咬紧了后槽牙:“我要把他抢回来,无论多少次,无论他从我身边逃走多少次,我都要把他抢回来。”
“他说他给自己留了后路。”元南聿道,“他有办法逃走。”
封野眼前一亮:“当真?”
“他是这样说的,但……”元南聿犹豫道,“如他所言,他那般聪明,不会毫无准备就只身赴敌营吧。”
“早在云南时,他在陈霂军中就安插了人。”
“对,那人还曾经给我送过信,只是为了隐蔽,极难联络上。”
“他应该有办法……”封野皱眉道,“他一定、他一定有办法。”
元南聿点点头:“我们一面等他消息,一面也要做好开战的准备。”
“阙忘。”封野拍了拍元南聿的肩膀,“我封家军前锋大将军的位置,始终为你留着,你既然回来了,就把在陈霂营中发生的一切都忘了吧。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你要忍辱负重,为自己、为将士们报仇,更要一雪前耻,以功补过。”他沉声道,“助我打败陈霂!”
元南聿的目光变成坚毅而冷酷,他面上闪过一丝狰狞:“属下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好!”封野低声道,“你先去修养一下身体,明日,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何人?”
“元少胥。”
元南聿脸色一变,目光闪烁着,他不知道封野打算如何处置元少胥,若军法从事,元少胥可以死上一百回。他想求情,却耻于开口,毕竟就连他自己,都是戴罪之身。
封野冷酷道:“我要你亲自为我审讯他。”
“狼王,他确实有罪,我……”
“我要你审的,不是他假传军令。”封野定定地望着元南聿,他深吸一口气,仿佛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才敢说出口,“我要你审出,他对你和燕思空的身份,究竟有没有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