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卯轻叹一声,摸了摸元思空的头:“你是个好孩子,也好,你便在这里救治伤员吧,但是要注意休息,别把身体累垮了。”
“空儿明白。”元思空反问道,“爹,如今军情如何?”
“韩兆兴在冒儿谷中伏,生死未卜,随行将士或死或俘,回到广宁的,就这两千多士卒,还众多伤残。”元卯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北方,“金人正带着大军向广宁进发,军情堪忧啊。”
元思空咬住了在发抖的嘴唇:“金人……有多少兵马?”
“号称兵马十万,斥候回报,至少在七万以上。”
元思空紧紧握住了拳头:“咱们能调集的兵力又有多少?”
元卯低着头,没有回答。
“爹,你隐瞒我又有何用呢。”
“加上陈宇隆带回的两千士卒,也不过四千人。”
七万对四千,元思空只觉寒意贯体。
“李大人已经派人调援,左屯卫或许还能调来两千,若得六千兵力,我又有城可守,当可不惧金贼。”
“爹,只要城内粮草充足,一定守得!”
元卯点点头:“城内粮草足以供一岁之需。”
元思空心中稍安,寡兵孤城逼退大军的战例也比比皆是,虽然形势危急,也并非是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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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虽然住满了伤兵,但元卯治理有方,仍井然不乱,只是城中流言四起,惧意弥漫,百姓惶惶不安。
几日之后,他们又得到一个更加糟糕的消息,左屯卫派来的两千援兵,被金人半路设伏,全歼之。
昭武十六年十月二八,女真大皇子卓勒泰领兵七万,带着一统辽东的虎狼之心,过潢水,进军广宁卫。
谁也不会想到,这场战役会在波澜壮阔地大晟帝国史上占据一席之地。
大军压境之日,天降暴雪,寒风肆虐,白茫覆盖了辽东每一寸冻土,却唯独盖不住黑压压的、漫山盈野的人,那岂止是七万人,更是七万利刃、七万饿狼、七万魔鬼,一旦他们攻破城门,则广宁必血染大地,片甲不留。
元卯站在城头,凝视着卓勒泰的血色帅旗在风雪中刺眼地飞扬,久久未动。
“千户大人。”一名将士登上城墙,恭手道,“斥候回报,卓勒泰已在城外十里扎营。”
“继续盯着。”
“是。”
元少胥道:“爹,这大雪不知要下几日,恐怕雪一化,卓勒泰就要攻城了。”
“以他的兵力,攻城必然损伤无数,我听闻此人有勇有谋,怕不会这般莽撞,静待其变吧。”
“除了左屯卫,我们还能去哪里请援呢……”
元卯蹙起眉,对于能够请到援军,他难抱奢望,从放弃辽北七州,其实就可以看出朝廷的态度,辽东守得住则已,守不住……怕是就要如弃子般丢掉了。
国之所欲,惟土疆耳,当一个王朝已经可以步步退让王土,怕是气数不久矣。当然,元卯只敢在心里想想,他仅是个五品守备,不敢揣度帝王心,他只愿守住广宁,守住他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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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大雪许是老天开眼,很是争气地下足了三天,雪厚没膝,举步难行。
元卯和元少胥已经好几日没回家,岳轻霜心忧丈夫和儿子,备了热腾腾地饭菜,让元思空送去。
元思空踩着积雪,路过广宁最热闹的街巷。从前这里商铺如鳞,人流往来,络绎不绝,街头的张瞎子包子铺,开了二十余年,生意红火,他们全家都爱吃。如今几乎所有商铺都闭着门,有亲友可以投奔的,早早出城避难去了,街景萧条,令人心中颇不好受。
元思空找到元卯的时候,他正在商议军情,巨大的班台之上铺着辽东舆图。
元思空安静地走了进去,元卯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继续跟陈宇隆说着什么。
陈宇隆虽然品级在元卯之上,但他是韩军之将,不能过问广宁城防之事,李伯允不在,钱安冗一介文官,不懂带兵打仗,广宁卫的实际最高指挥,就是元卯。
元思空放下饭菜,瞧瞧凑过去,想看一看地图,他个子小,倒也无人察觉。
这时,听得一名军士大喊着“报”,急匆匆地冲进了屋里。
“千户大人,韩……韩总兵回来了!”
屋内人皆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