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坐于上首,环顾在场文武重臣,沉声道:“这些时日,豫章郡、浔阳郡、南阳郡、榕郡,这几地的夏军,可有什么异动?”南阳郡属豫地,在江州郡以北。剩下三地,归属于江南九郡。浔阳郡,在江州郡东边。豫章郡分别与江州郡、邵阳郡接壤。而榕郡在邵阳郡北边,临近大海。如今这四郡,便是云夏两国前线。此前西南防线撤离回去的夏军,散于四郡之中,夏国更是抽调了不少兵马驻扎于此,抵御云国兵锋的同时,并等待时机,以期夺回失去的七郡之地!听到萧承询问,程不识当即上前一步,沉声道:“陛下,江州郡一战之后,夏国西南防线崩溃,布置于此的众多精锐大军,损伤无数。撤回去的十余万兵马,少有精锐之众。如今正不断加紧操练,并无动兵之意。”伍子胥此时,亦是开口禀报道:“陛下可还记得,去年京中急报?北境草原遭遇白灾,突厥郁督可汗号令突厥各部族,起兵南下劫掠。”萧承闻言,当即点了点头,道:“朕记得这事儿!虞昭凌那时候还派人前来,以大义相压,要与朕约定盟约,暂停兵戈,好让他腾出手来,收拾草原部族。”说到这里,萧承不由轻笑一声,道:“朕本就没有继续用兵的意思,但想着吓一吓虞昭凌,便没有接见他派来的使臣。”萧承知道贪多嚼不烂的道理,所以是打算花费一段时间,好好消化这西南七郡之地的战果的。不过为了让虞昭凌担惊受怕一番,当初萧承可是故意装出了强硬姿态,连两国之间的礼仪都不顾了,直接拒绝了接见夏国使臣。伍子胥闻言,又继续开口道:“去岁夏国北境天寒地冻,实在不易用兵,夏军便坚壁清野,未曾迎战。突厥人勉强攻下了两座边塞小城,伤亡众多,方才撤兵。”“而就在昨日,臣等收到紧急军报。半月之前,北境冰雪消融,冬季过去了。夏皇便当即下旨,尽起北境精锐,以攻伐草原……”萧承自伍子胥这边知晓了这份刚刚送达的军报,眉头顿时皱起,沉声道:“他这是笃定朕,不敢趁着这个时候继续出兵?”如今的夏国,西南精锐丧尽。四郡之地纵有超过二十万的大军,但多是未经操练的新兵,战力不强。几乎可以说,夏国的架子,完全就是靠着北境精锐在强撑着。而突厥的势力,也并不算弱!此时的夏皇有胆子尽出北境精锐,前去攻伐突厥,丝毫不怵两面作战的压力,这就是直接笃定了云国不会继续用兵了啊!虽然萧承的确没有继续用兵的打算,但心中算计被人看穿,却是让萧承心中稍稍有些不快。一旁的杨大眼,此时却是忍不住嘟囔道:“陛下何须苦恼?之前不继续用兵,那是因为陛下想缓缓图之。可夏国主动将机会送上门,咱们又何必跟他客气……”“陛下,末将请命,领麾下大军为先锋,攻取浔阳、豫章二郡,直逼夏国京畿之地!”杨大眼出列,抱拳喝道。“此事并非如安东将军所想的,那般简单……”伍子胥先是出声反驳,然后连忙解释道:“毕竟是涉及突厥,夏皇不知道陛下原本的打算,就是在赌陛下,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趁着这个机会再次动兵!”云、夏相互称帝,又皆在国中采用中原礼制,六百年传承下来,都是天下人承认的正统。两国之争,那就是兄弟阅墙,肉烂了都在锅里。可这一旦加上了草原突厥诸部,那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只要敢动手,那萧承自登基以来,苦心营造、积攒下来的好名声,那可就尽数毁于一旦喽。云国正统性,更是受到极大的损伤!萧承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惋惜道:“可惜了,朕本来还打算用这个条件,向夏国继续索要点好……”说到这里,萧承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眉头微微一动,话锋一转,笑着道:“或许,还是可以利用一下的!”众人闻言,面露茫然,下意识地对视一眼之后,众人旋即对着萧承齐齐俯身一礼,齐声道:“请陛下明示!”“通知夏国朝廷,朕同意先搁置两国战事,但需他们再派使臣前来,递交国书!”说到这里,萧承微微一顿,然后继续开口道:“另外,今日刺杀的那些武林中人,必然还有同党余孽。传令东厂、粘杆处,遍搜江州城,全力缉拿……注意,这次,朕要活的!”要活的?众臣听到萧承所言,眼中转动,脸上皆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北境,突厥境内。冰雪消融之后,被压抑了一冬的春意,迫不及待地自泥土之中钻出来。偌大的草原之上,此时绽放盎然绿意。这代表着,如今幸存下来的这些牧民们,度过了一场由草原白灾所带来的生死考验。尽管他们在灾难之中,损失了很多的牛羊,每个帐子之中都或多或少,失去了亲人……但终归,他们还是度过了这一场劫难。按照突厥此前的习俗,这些牧民们,此时应该走出自家的营帐,烹羊宰牛,载歌载舞,一起庆祝部族的劫后余生,一同迎接着春日的到来。可今年,伴随着春意一起到来的,还有震耳欲聋的马蹄之声。身着黑色甲胄,周身肃杀之气的夏国边军,便在此时,杀入了突厥境内,来到这个名叫“乌特拉部”的突厥部族之前。为首的夏军将领,缓缓勒住马匹,眼中杀意凌厉,长枪斜指前方,暴喝道:“杀,一个不留!”麾下夏军将士,顿时纵马疾驰,冲杀而来。喊杀之声传来,夏军将士扬起手中明亮如雪的利刃,冲入乌特拉部之中肆意砍杀。此时,纵然有悍勇不畏死的乌特拉部勇士,抓着各自弓箭弯刀,猛地跃上战马,勇敢地抵御起夏军来。可本就因为南下劫掠而失去了部分青壮,又是被夏军突袭而来的乌特拉部,此时的少数抵抗,显得无比脆弱。鲜血,不断流淌在草地之上,将绿色染红,给生机盎然的春日,带来一片肃杀之气。乌特拉部的那位满脸皱纹,身躯老朽的萨满祭司,此时浑身肌肉暴起,身躯猛地涨大丈余,奋力地抵挡着杀来的夏军将士。他的口中,还在用突厥语,竭力高呼道:“不许留下抵抗,全部向北去逃去,去王庭告诉可汗,夏国人杀来了!”老朽的萨满祭司,不过高喊了几句,便顿时引起了夏军将校的关注。下一刻,一支闪烁着寒芒的箭矢,直接在祭司喉咙处贯穿而过。那急促呼喊的突厥语,顿时一滞。一众夏军将士,猛地冲上前去,将其乱刀砍杀。萨满祭司一死,乌特拉部最后的抵抗,便瞬间土崩瓦解。残存的部族青壮,再也顾不得族中老弱,骑着马匹,疯狂地朝北逃窜。而在他们的身后,紧随而至的,是夏军负责追杀逃亡敌人的精锐轻骑兵。为首的夏军将领,此时则勒马驻步于乌特拉部的废墟之上,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着身后夏军将士,朗声喝道:“奉陛下旨意,北击突厥,拓土五百里,设云中郡,于此修建城池,赐名‘北舆县’,归属云中郡治下!”一众夏军就在北境,与突厥仇怨颇深。此时听闻夏皇下令北击突厥,还于此修筑城池,顿时神情激动兴奋,齐声高声喝道:“谨遵陛下旨意!”昂然士气,直冲天际。赫赫军威,震撼草原。第九十六章 陪都选址江州城,一处厅堂之中,二三十名武林游侠打扮之人,此时聚集在此,自动划分为了数个小集体,相互之间泾渭分明,其间的气氛很是紧张!其中一臂膀粗壮异常,其上筋肉暴起,气势颇为深沉的壮汉,猛地起身,对着另一人喝道:“陈老三,当初临行之前,可是将我兄弟亲手交托给你的。可为何现在,只有你好生生地回来了?”那叫陈老三的矮胖黑脸汉子,此时微微皱眉,深吸一口气,起身好生解释道:“你弟弟李叶,是死在了关宁铁骑马蹄之下。没护好你弟弟,有负你的嘱托、信任,这件事算是我老陈欠你的,日后必然奉还……但我敢拍着胸脯说,我那日已经拼尽全力护你兄弟了,可以拍着胸脯说是问心无愧!”李姓壮汉闻言,心头无名火压抑不住,再次喝骂道:“好你个陈老三,倒现在还敢狡辩!”说到这里,李姓壮汉猛地一指在座众人,咬牙道:“云国精锐大军的本事,咱们那日已经见识过了,但凡出手的兄弟们,没有一个能够活着离开!”“现在还能够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的人,除了和我一起负责在外围捣乱,吸引云军注意力的兄弟,其余有一个算一个,全踏马是贪生怕死,躲在暗处没敢动手的!”此言一出,在场不少人,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云皇到达江州城的那日,云军精锐齐聚汉阳码头,军威军势,肃杀之气遮天蔽日,声势震撼。多少往日自命英雄的人物,当云国大军出动镇压之时,都只敢躲在暗处,双腿颤颤,胆气尽丧,眼睁睁地看着同伴冲杀出去,然后看着他们被云军轻易镇压,碾作了肉泥……哪怕那日已经过了几天,但如今只要脑海中一想起来,不少人便如梦恶魇一般,浑身冷汗直冒。陈老三听着李姓壮汉的叫嚣,便立时回想到了那日的场景。他心中畏惧无比的,这几日来,千方百计想要回避、忘却的事情,已经成为了他的心魔。此时被李姓壮汉指着鼻子骂,当着众人面揭开伤口,陈老三顿时死死地盯着壮汉,咬牙道:“李疯子,你踏马别在我老陈面前放屁!你那弟弟,本事没多大,还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朝着云国大军就直接撞过去了,我拉都拉不住啊……”说到这里,陈老三难压心中的暴戾,用泛起血色的双眼,环顾众人一眼,然后低声嘶吼道:“云国大军的阵仗,你们不是没有见过!扪心自问,谁不怕?谁不怕?”在场众人,此时看着陈老三的眼神,都下意识眼神躲闪,有回避之意。此前暗中谋划之时,这些未曾见识过云军精锐的江湖众人,也无非是觉得,云皇身边最难对付的,不过是那些云国高手,丝毫没有将云国那些大军放在眼中。这些江湖中人,如今的思想认知,还停留在天地未变之前。依旧认为一名九阶高手,是足以冲破万人军阵的存在。再多的兵马,在他们纠集的五名九阶高手面前,不过是土鸡瓦狗,一冲即溃。可那日的结果,却是告诉了这些江湖中人,什么叫做天子威权,不容冒犯!什么叫做大军之威,不可冲撞……“李疯子,你不够就是运气好,被分配去外围捣乱。易地而处,我就问你,你敢动手吗!”陈老三昂着头,死死盯着李姓壮汉道。李姓壮汉眼角一抽,冷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