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策闻言,眉头皱起,开口问道:“奉吐蕃赞普之命?”“是!”“我看这吐蕃的诸多部族,对赞普弃聂岐是多有不满啊。竟然还有部族,会打着弃聂岐的名头前来慰劳使团?”王玄策语带一丝疑惑地道。若是云国、夏国这些中央集权国家,使团到来,沿途州郡官府必然全力招待。可吐蕃虽然已经开始了加强王权,但地方之上还多是诸多部族管理。所以这一路上,他们使团,还是第一次收到吐蕃部族的招待慰劳呢。一旁的粘杆处侍卫沉吟片刻之后,出声道:“此地当初乃是朗氏部族的地盘,后来吐蕃赞普打击朗氏势力,寻了个错处削了朗氏的地盘,送给了当地一个名为‘娘氏’的小部族。或许便是因为如此,所以娘氏对赞普弃聂岐极为忠诚吧……”王玄策听到这里,倒是也没有太往心里去。想到使团众人一路之上风餐露宿,着实辛苦,他斟酌片刻之后,终于是点了点头,出声道:“好吧,请他们进来吧!”“另外,军中将领当节制麾下,肉可随意享用。但酒,军中上下皆不可饮,只给使团官员们各送三两,解解乏就行了。”一旁的士卒闻言,心中略有欢喜之情,连忙抱拳应道:“是!”王玄策心中,隐隐有些坐立不安,却又不知为何,说不上个所以然。犹豫一会儿,他只能看向身边那位粘杆处侍卫,出声道:“高原路途辛苦,使团上下多有辛劳,我不忍拒绝。但思来想去,总还是觉得有些不妥。所以今夜,还是要请粘杆处的侍卫们帮忙去看一看了!”粘杆处侍卫闻言,连忙抱拳一礼,道:“大人放心,属下晓得了!”说完,他便连忙转身离去,安排人去好好检查一番。按理说,这粘杆处是干黑活儿的,对下毒这类的手段应当是极为熟悉的。但架不住吐蕃,无论是文化、武功再或是医药,都与中原各国大相径庭。这次为了防止被发现,聂赤他们用的还是没有毒素,不易被发现的迷药,就更加不容易被察觉了。粘杆处此前,也从未接触过这一类东西,难免有疏漏。在用了些常见手段,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后,便直接回禀了王玄策。这个时候的王玄策,才终于放下了心来。此前不少吐蕃农人,都对王玄策说过,这两年吐蕃气候暖和。再加上如今,也已经到了五六月份,所以气候并不算太冷。唯一的问题,便是这昼夜温度相差太大了,对于习惯了中庆城四季如春的云国使团使臣们来说,已经称得上一句苦寒之地了。自逻些城启程归云,一路之上辛苦至极,如今突然有部族送上酒肉慰劳,顿时让云国使团之中的气氛变得热烈起来。便是一向军纪严明的云国禁军,此时也微微松弛了下来,纷纷取来肉食,一边吃着,一边眼馋地看着不远处使团文官们手中端着的酒水。而就在此时,外围的吐蕃使臣营地,聂赤站直身子,沉声道:“四周负责戒备的吐蕃将士,已经被我调走。下了药的酒肉,也已经被送了进去,剩下的就靠你们了!”周遭数名羊同部的年轻人,眼露狂热之色,当即沉声应道:“请司本大人放心,一切绝对万无一……”便仿佛立flag一般,这人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忽然听到营地之外传来一声暴喝:“大云禁军,戒备!”“有不明骑兵,窥探营地,有意图不轨之像,全军戒备!”饱含内力的声音,霎时之间,极为清楚地传遍了营地每个人的耳中。百余云国禁军,几乎是同时反应了过来,毫不犹豫地扔下了手中的肉食,迅速地集结了起来,将整个云国使团保护了起来。王玄策心中一皱,猛地站起身来,手按腰间佩剑之上,朝营地之外眺望。便将远处,数名负责隐于暗处戒备的云国粘杆处侍卫,此时一边张嘴高呼示警,一边快马疾驰而来。而此时,在这几名粘杆处侍卫的身后,还有一部不明身份的骑兵,吊在了后面追了过来。护送使团前来吐蕃的云国禁军,也仅有百余人,人数实在不多。所以最需人手的外围警戒之事,也便是交给了吐蕃士卒。但留了心的王玄策,还是安排了几名粘杆处侍卫,暗中警戒着。也正是因为这份警惕,才让此时能够有人及时警示!聂赤看着远处疾驰而来的粘杆处侍卫,略显浑浊的瞳孔一缩,狠狠瞪了一眼身后,那几名刚刚还保证万无一失的年轻族人,低声骂道:“蠢货!”几名羊同部年轻人,脸上涨红地低下了头。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这狡猾的云国人,竟然还暗中安排了眼线……“那、那咱们还动手吗?”其中一人,有些迟疑地道。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先不说云国使团没有吃多少下了药的酒肉,便是吃了,一时之间药效也无法发作。这样一来,他们此时需要面对的,便是那没有丧失多少战斗力,骁勇无比的云国禁军!聂赤扫视身后一众族人子侄,不由有些心累地叹息一声。年纪大了,有点带不动……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此时已经开始用使团携带的马车,构建防御阵地的云国禁军,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狠辣之色,咬牙道:“直接动手,趁这个时候驱赶外围的我吐蕃勇士,让他们去冲击云军的阵地!”“是!”昏暗的天色之下,只见营地角落处,三堆篝火同时点燃,瞬间照亮四周一片。远处那追寻着粘杆处侍卫而来的一部骑兵看到了这约定为信号的三堆篝火,顿时勒住战马,紧张地待在原地等候着。片刻之后,“轰隆隆”的马蹄踏地之声宛若闷雷响起,地面亦是为之震颤起来。羊同部召集的大队人马,此时终于疾驰而来。战马长嘶,伴随着让人热血喷张的吼声,千余骑兵呼啸着冲杀而来。王玄策看着营地不远处突然燃起的三堆篝火,心中顿时反应过来,双眼一瞪,咬牙恨声道:“吐蕃使团之中,有内奸,警惕吐蕃士卒!”此言一出,云国使团的气氛,更是紧张起来。为了全力保护使团,云国使团的驻地,就安排在了营地最中央。内围由云军禁军守卫,而外围则由吐蕃士卒护卫。此时吐蕃有异动,这原本很好的营地安排,霎时之间便让云国使团陷入了死地之中,难以快速撤离。“杀,夺回我们的雪狮子!”“冲啊,为了雪山神灵!”冲杀而来的羊同部士卒,用吐蕃语嘶喊着,眼中已是露出了狂热之色,奋力地朝营地冲来。外围守卫的吐蕃士卒,本就军纪散漫,士气相比有宗教信仰加持的羊同部骑兵更是不如。面对着声势浩荡,突然冲杀而来的羊同部骑兵,都不需要聂赤亲信族人的引动,大部分的吐蕃士卒们,便已经慌张无比地朝后面逃窜而去。少数想要整顿兵马反抗的吐蕃将士,此时面对袍泽的溃败,士气也瞬间崩坏,被裹挟着朝后退去。王玄策看着转身朝营地冲来的吐蕃士卒,额间青筋暴露,奋起内力,毫不犹豫地吼道:“两边散开,敢冲击营地者,格杀勿论!”声音响亮,霎时之间传遍战场之上。此时的云国禁军,依仗着使团的车辆为防线,长枪如林立起,寒芒闪闪,浑身杀意毫不保留地倾泻而出。有跑得快的吐蕃士卒,此时来到云国营地附近想要躲进来,迎面而来的却是闪烁着寒芒的枪尖,霎时之间,便听闻血肉被利刃刺穿之声不断响起。刚刚还一起吃肉,气氛和谐的云军士卒,此时毫不留情地出枪刺出,将这些想要靠近云国营地的吐蕃士卒,一下子给扎了个透心凉。其后还有刹不住步伐的吐蕃士卒,猛地撞在了云国禁军的枪林之上,然后颓然倒下。鲜血潺潺流淌在地,杀意肆意而出,震撼人心。整个云国营地,便宛若一块坚不可摧的顽石,直挺挺地挡在了最中央。饶是吐蕃士卒一心逃命,此时也被云军的狠辣果决所震慑住,心中一颤的同时,脚步已经下意识地转弯,绕开了云国使团的营地。原本脸上便有高原独有红润的聂赤,此时看到吐蕃士卒宛若江水分流一般散开,并未如同他所设想一般冲破云国营地,顿时气血上涌,脸上更是涨得通红,强耐不住,咬牙道:“围上去!事已至此,全都围上去!”自己人马十倍于云军,更是骑兵。甚至都不需要强攻,只要围困到云军吃下的药效果发作,那便是胜利!有了聂赤的命令,一众羊同部骑兵并没有选择强攻,而是当即分散开来。千余骑兵,转瞬之间便将整个营地围困住,肆意地骑着战马围绕着营地。“射!”有为首将领喝令一声,众羊同部骑士当即取下弓箭,朝营地射来。王玄策顿时一惊,口中急呼道:“立盾,保护使团!”操练有度的云国禁军,在王玄策的一声令下之后,顿时立起铁盾,竭力保护着一众使臣。箭雨落下,便听到“叮叮当当”的声响,击打在铁盾之上,显得甚是无力。甚至有些来不及躲到盾牌之下的将士,在这阵箭雨之下,都未曾受到什么伤害。王玄策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猛地推开身边护卫,朝四处一打量。便见满地的羽箭落在地上,除了极少位未着甲胄的使团文臣受了点轻伤之外,竟然无一人有失。他一把抓起地上的羽箭,定睛一看,顿时都无语了。嗨,差点忘了,对面是吐蕃兵啊!就见王玄策抓在手中的这支羽箭之上,箭头泛白,很粗糙地磨成锋利箭矢状。这竟然,只是用兽骨打造的骨箭。吐蕃缺铁,也缺冶铁技术,国力更是孱弱,少有铁器。朗氏那耗尽家财维持的一千铁甲兵,便足以纵横吐蕃国内,如此便可见一斑。骨箭在吐蕃部族之间,或许还能够起作用,但面对俱着甲胄的云军来说,只要不是那么倒霉,根本无法破防……此时的一众云军,也猛地反应了过来,看着满地的骨箭,顿时发出了满是嘲弄的笑声。就这?围困云国使团的一众羊同部兵马,此时听到这嘲弄之声,也纷纷反应了过来。对面是全军着甲的云国禁军啊!射箭有什么用?“投石索!投石索!”聂赤不顾身边族人的拉扯,大声吼着。吐蕃因国力所限,无法锻造铁制箭头,自然也便诞生了替代品,投石索。几块石头捆在一起,制作简单,花费低廉,威力也很不错。除了射程不远之外,并没有其他的缺点,算是最适合吐蕃这样国力孱弱国家的武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