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闻言,心中略有动容,不由得沉默起来。一众皇子见此,皆是皱起了眉头。在座众人倒是没有忘记,当初众多兄弟之中,十九便是一向与老三亲厚。虽然两人差了十来岁,但自幼便能够玩到一起。在旁人看来,岐王一直在军中效力,便是有着帮衬晋王的意思。在之前,岐王也一直被视为晋王的助力。直到云国巨变,西南边军清洗将门势力之后,一切事情却是突然发生了变化……此时晋王这般神情姿态,实在让旁人有些担心,他会不会就因为顾念二人情谊,而就此没有了争夺之心。就在众皇子心中担忧的时候,书房之外,再次传来了一道略显嘶哑的声音。“咳咳,好一方‘日月昌明’啊……只是日月昌盛不衰,却是因为没有星辰能够与其争锋。若是天下突然之间有星辰跃居日月之上,可就不会有人说什么日月昌明了!”众皇子闻言,眼睛顿时一亮。好!这是谁?说得好!晋王府上,还是有些人才的!此时的晋王,也微微回过神来,听着道衍的话,眼中神色越发坚定起来了。他此前见夏皇有扶持岐王之意,暗中是有过诸多算计的。晋王的本意,自然是没有想要害岐王的意思,只是针对前去云国和亲的虞瑛瑶布过局,想要让岐王不能引云国为臂助,从而生出了夺嫡的野心。岐王性子念旧念情,也并非绝情之人,就算登基了,也不一定会对他如何。但虞瑛瑶,可不见得就会放过他满府上下……晋王不敢再想下去,当即不再犹豫,沉声道:“既然如此,便需要诸位兄弟相助了!”众人闻言,眼中一亮,当即起身,道:“好,一言为定!”第五章 党争的苗头诸皇子得了承诺,高兴地离开书房,在晋王府家仆的带领之下前去赴宴。唯有晋王,此时依然坐在书房之中,眼神微微有些发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听到“吱啦”一声,书房大门被人再次推开。晋王微微回过神来,抬头望去,便将身穿黑色僧袍的道衍和尚,此时缓步走入书房之中。道衍看着此时晋王的神色,眉头一动,嘴角带笑,开口道:“殿下,此时寿宴已经开始了。宗室文武,于情于理,您总是要出去露面的!”看着走入书房之中的道衍,晋王眼神突然变得有些阴沉,语气阴沉地道:“真是有劳道衍大师费心了,刚刚若非你的提醒,本王还真下不了这个决心!”说话之时,晋王还特地在“费心”二字之上加重了语气。就在刚刚,晋王心中犹豫之时,书房之外传来的那道略显嘶哑的声音,便是出自道衍之口。道衍能够这般及时地出现,于书房之外说出劝谏之言,显然是一直在安排人,留心着晋王府中事务。在知道了诸皇子前来的同时,道衍便收到了消息,立即以如今晋王府客卿幕僚的身份,畅通无阻地来到了书房之外。此时晋王这般说话,就隐约是在表露自己对道衍这番行事的不满。道衍闻言,故作听不懂其中的深意,脸上笑意不改,装糊涂地道:“既然选择与殿下合作,多多费心,为殿下进言劝谏,这不就是应有之理吗!”闻言,晋王脸上更想阴沉。锐利的双眼直视道衍,低沉着声音喝道:“本王是和你们云国合作,不是要成为你云国的傀儡!今日之后,将你们在府中安排的人手尽数撤走。要不然再让本王发现你们的眼线暗探,这合作就此打住!”晋王身负王府上下身家性命,门客心腹们全部的希望,重新走上夺嫡争位之路。与云国合作,是为了借助云国的力量争夺储君之位。而云国道衍这边,自然是为了借由夏国内部的夺嫡之事,继续挑动夏国朝堂党争,分散牵扯夏国的精力。两者属于是一拍即合,各取所需的合作关系,也都有另外的选择,不是非对方不可,的确没有谁单方面求着谁的意思。话都已经说到这里,显然是不能再装傻下去了。道衍眼睛一眯,斟酌片刻,方才沉声道:“既然如此,便如殿下所愿吧!”晋王闻言,冷冷地看了道衍一眼,当即起身前往宴席。道衍站在书房门口,目送着晋王离去,沉肃的脸上,不知为何,突然露出了一丝笑意,轻声道:“晋王殿下都发话了,那便将人都撤走吧!”依在书房门口的剧孟闻言,眉头一皱,出声道:“大师,真的要撤走?”在晋王府中安排的这些人手,身份要清白可靠,还要躲过绣衣使的监视,可是不太容易!为了这件事,剧孟可是花费了不少的心力。如今只因晋王的一句话便要撤出,让他实在有些不甘心。道衍闻言,眼睛微眯,轻声道:“无妨,如今晋王手下的心腹故吏、一众皇子亲王,都在指着他和岐王斗一斗。绣衣使那边,也知道诸皇子大张旗鼓地前来祝贺,所以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们来,是为了挑起夏国朝堂党争的,又不是当真想要帮晋王夺嫡。如今晋王别无选择,身后的人都会推着他上前去争,那多操那份心干嘛?剧孟闻言,皱起的眉头微微舒展,站直身子微微抱拳一礼,道:“是,这就去安排!”-------金陵城皇宫,谨身殿之中。本是夏皇平日里处理政务,召见朝臣的宫殿,这几日来却是宫门紧闭,绣衣使亲自把守宫门,未得夏皇亲自召见,任何人前来皆是尽数挡回。若是此时有人走进谨身殿,侧耳细听,还能够听到殿中传来的诵读奏折之声。大殿之中,老太监四喜喘了口气,口干舌燥地咽了口口水,然后也不敢停歇,拿起一本奏折,继续道:“御史中丞张涛,弹劾当朝廷尉李千方,以权谋私,致使其选任亲厚之人充斥廷尉,上下勾结,收受犯人贿赂,有败坏法制,涉贪腐之嫌。”此时的夏皇,平躺在床榻之上,眼睛闭起,呼吸平稳。这番姿态,让人很是怀疑,也不知他是在听老太监念奏折,还是自己已经睡着了。原本因为丹药调养,面容越发年轻精神的夏皇,却是因为此前夏国国运受到重创之事,而遭到反噬。如今,竟然已经发展到了这般,几乎不能理政的地步。满头发须全白,脸色发黑,眼眶微有凹陷,躺在床榻之上,周身之上皆是散发着一股腐朽垂暮的气息。便是不懂医术之人,此时看到夏皇这幅模样,也能够一眼看出,这夏皇只怕是寿数无多了……显然,这国运反噬对夏皇的伤害,远远超出了此前萧承、刘伯温的预计。谨身殿中,老太监念完一本奏折,见夏皇没有反应,却是继续补充道:“绣衣使的确查明,廷尉李千方,选任、升迁官员之时,将是否为法家弟子出身,作为衡量标准。但绣衣使们,却是并未在廷尉之内发现贪腐之事……倒是御史中丞张涛,乃儒家弟子,廷尉李千方,是法家出身。”儒法两家,因为其理念主张,有益于社稷稳定,皇朝统治,所以已然是位列夏国朝堂的百家学说之中,最为鼎盛的两家。但两家理念,也颇有对立之处,所以时常相互攻讦,引起朝中党争。哪怕如今西南局势崩坏,云国兵峰直指夏国腹地,但朝中像这样的弹劾,却是依旧没有少多少!便听到床榻之上的夏皇微抬眼眸,嘴唇微动,用虚弱低沉的声音,道:“留中不发……”这声音低沉,宛若从喉咙之间挤出来的。也就是老太监身为陆地神仙境界的高手,耳聪目明已然非人,否则能不能听清楚还不一定呢!此时的夏皇,显然没有精力来处置安抚朝中的党争之事了,只能用留中不发的态度,来不让朝政失去控制。老太监听到夏皇的回应,连忙应是,取出朱笔,在奏折之上批复,然后接着就要去取下一本。而就在这个时候,便听到床榻之上的夏皇睁开双眼,微微撇头看向老太监四喜,口中喘了一口气,嘴唇微动,低声道:“歇、歇一歇吧。”老太监闻言,连忙放下手中的奏折,紧张地凑上前去,道:“陛下可是有什么不适?”说罢,老太监随手取过一旁放着的玉瓶,道:“宫中新炼制出一炉丹药,陛下再服一丸吧!”夏皇此时,甚至已经连话都不愿意开口了,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老太监四喜连忙取出一枚通体圆润黝黑,散发阵阵异香的丹药,小心地服侍着夏皇吞咽下去。黎卫宁所献上的药方,乃是黎朝老祖黎醒数百年来的心血。炼制所需的天才地宝,放到江湖之上,都是能让一众武林人士打破了脑袋去争的宝药。若说功效,服之,虽不能长生不老,但的确是有延寿之功效,无比神奇。气息微弱,周身垂暮死气缠绕,似乎下一秒就要断气了的夏皇,在服下药丸不过片刻的功夫之后,脸色肉眼可见地转好,整个人也稍稍来了精神,甚至已经能够睁开了双眼。示意老太监将自己扶起,靠在床榻之上,夏皇喘息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道:“朕记得,今日是晋王的寿辰吧!”老太监闻言,顿时迟疑一阵,方才犹豫着道:“是……刚刚传来的消息,大半朝中文武,都亲自前去恭贺。楚王、鲁王、湘王等几位殿下,也都去了,很是热闹……”听到这话,夏皇点了点头,道:“倒是不出朕所料!”夏皇此前,在岐王威势最盛之时,忽然下旨让晋王出府理事。朝中上下揣测个中深意,要么是觉得储位之争又有了变化,要么就是觉得,夏皇在用他的权术手段,平衡日渐势大的岐王势力。总之不管如何,有夏皇扶持,晋王在将来一段时间之内,威势也会越发厚重。朝中百官不想得罪,皇子亲王想要靠他再去争一争,今日的寿宴自然是要热闹的!说到这里,夏皇神情一幽,重重地叹息一声,道:“朕后悔了!朕如今时日无多,看来是给岐王留下了一道难题啊!”天子与储君之间如何相处,本就是一千古难题。之前夏皇的身体日渐康健,看架势,起码能够再执掌乾坤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