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根据绣衣使调查的战报来看,容州城之败,也并非全是此人的过错。云军大军有气运异象相助,我军兵马难以抵抗。主帅伍子胥,殿下当年出使云国的时候也是与他碰过面的。军略、智谋、手段,皆是上上。廖固才能不如伍子胥,麾下兵马不如云国大军有气运相助。但却能够维持十数万大军困守孤城月余,可见其并非是毫无能力。”“如今其领残兵,于危急之时救下永州城。留下他的性命,准其戴罪立功,便是在告诉全军上下的将领,只要作战之时用心竭力,便不比忧心战败的后果!而廖固此人,也必然感激涕零,不敢不效死力!”云国如今,已然掌握了气运之法。光岐王现在知道的,便有数支精锐兵马能够直接在战场之上唤出异象相助。对付这样的敌人,纵使夏国国力再强,在学会调用国运力量之前,也无法与云军正面对抗的。战败既然是难以避免的事情,那若再对战败将领惩罚过于严苛,显然对军心很不利!想到这里,岐王这才冷着脸松了口,沉声道:“既然如此,便上奏父皇禀明此事,然后准其在军中戴罪立功!”这个时候,便听到忽然有人开口道:“不光如此,殿下还应该亲自接见廖固!”岐王猛地看向堂上一旁站着的一众幕僚,脸上明显地露出了不满之色。“刚刚是说在说话!”一名身穿月白色儒袍,气质淡然从容的士子缓缓站出身来,对着岐王拱手一礼,道:“儒家弟子荀博容,拜见殿下!”这又是位如今在岐王麾下效力,充当幕僚的百家弟子。岐王看向此人,微微点头,沉声道:“本王记得你!当初平定安顺郡乱军之時,你爲本王出了不少裡!”说到这里,岐王脸上不满之色几乎溢出,声音严肃地喝道:“廖固败军之将,西南局势崩坏至此,有他的一部分责任。这样的人,饶恕他的罪责已然是顾忌军心,为何还要本王亲自接见?”人有情绪,本不就是极为理性的存在。纵使明白其中关键,岐王依旧一战使十数万大军覆没的廖固,有着很大的不满。此时听到这位儒家弟子的话,他心中不满便已经压抑不住了!听到岐王这略带呵斥之意的言论,荀博容却是依旧从容,施施然一禮,道:“殿下且听在下一言!”“说!”“廖固此人,乃晋王门客!当初亦是因为晋王的门路,方能够在殿下之后接任西南边军。金陵城中的消息,晋王此前被当今陛下诏令出府,协理朝政。此事,殿下应该有所耳闻。”荀博容沉声道。岐王皱着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如今绣衣使,被虞瑛瑶掌握,夏国之中上下之事,自然是瞒不过他的眼睛。但冯处此前也替他分析过,晋王出府之后,昔日流放出京的一众亲信却是依旧没有召回朝中。这显然,只是当今陛下用以平衡权术的手段,并非是当真对自己有了嫌隙。虽然值得警惕,但不需要做太大的反应!荀博容此时,接着道:“如今廖固在殿下手中效力,殿下免其罪责,却是对他有恩。若是有意招揽,其必然无法回绝。如此一来,殿下来晋王昔日的门客都能不计前嫌地任用,为其免除罪责,天下人见此,必然称赞殿下的仁德!”这劝说的口吻,一股子儒家的味道扑面而来。但内中深意,岐王却是能够听明白。晋王有了起复的意思,但到底不如自己如今声望正隆。若是借廖固之事展示自己的心胸,让昔日晋王的那些亲信门客有了转投门第的希望,却是能够很好地打击晋王。冯处闻言,眼睛顿时一亮,不由看向岐王,道:“殿下,此谏言可纳!”岐王闻言,想起此前与自己一向亲厚的晋王,幽幽一叹,道:“传令,让廖固前来见本王……”第八十一章廖固望着前方士卒戒备森严,往来官吏步履匆匆的西南招讨司衙门,没由来的心中生出了一丝畏惧退缩。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扭头看向身边跟着的几名亲卫打扮之人,压低声音,咬牙道:“你们粘杆处,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岐王投注数年心血的西南边军,便是在廖固手中覆没。昔日恩主晋王,更是岐王争夺皇位的有力竞争者。而且还有最要命的一点,他如今身边几名亲兵,就是云国粘杆处的侍卫假扮。所以廖固自然是无比的心虚,还未见到岐王当面呢,心中便已经惴惴不安,慌张无比。此时注意到廖固紧张焦躁的神色,一旁的粘杆处侍卫倒是没有太过在意,毕竟此时廖固表现出这般神态,反而不会太过引人瞩目。“将军不必担心,岐王如今身份已然不同,自然是要展示自己心胸,以招揽晋王殿下的昔日亲信。所以现在亲自接见你,绝对是好事啊!”为首的粘杆处侍卫低声安抚道。作为一军主帅,对廖固这个一战覆没十几万大军的败军之将,显然不会有太好的脸色。但若是作为一国储君,要权衡利弊的事情就太多了!而如今岐王态度的转变,便是从一介亲王、军中主帅的身份,转变为一国储君,必然会做出的一个结果。这人心转变、算计,自然的也便是落在了粘杆处的算计之中。从现在开始,廖固原本这枚无关紧要的闲棋,却是有了更大的用处。此时的廖固,听着粘杆处侍卫的话,心中顿时一慌。云国诸多布局,不可能只是为了帮助自己摆脱罪责的。助晋王争夺储位,只怕也是另有所图。如今看来,云国这显然是要将自己推上军中高位,然后达成自己的目的。想到在这里,廖固双腿有些发软。他打量了一眼远处的招讨司衙门,颤颤巍巍地问道:“你们的谋算,殿下可清楚?”他口中的殿下,自然不是说岐王,而是金陵城中的那位晋王殿下。为首的粘杆处侍卫闻言,看着他笑容颇有深意,久久不语。个中意思,不言而喻。廖固见状,顿时一阵失神,喃喃道:“可、可这是叛国啊……”从晋王选择与云国合作的时候开始,其实就已然是在暗中表露了他的态度。廖固此前在面对粘杆处手中晋王印信的时候,潜意识之中只怕是早就预料到了如今的结果。只是那个时候,他不愿等死,为了摆脱战败之后的责罚,一直在刻意回避此事而已。但此时的廖固,显然已经无法再欺骗自己了。他牵扯到了更大的漩涡之中,纵使他奋力挣扎想要摆脱,但只怕也是由不得他了……粘杆处侍卫闻言,眉宇一动,压低了声音道:“哎,什么叛国不叛国的,将军可别乱说啊!您所做的,无非就是自保而已。晋王殿下与咱们粘杆处,也只是合作关系而已,你千万不要多想啊!”廖固闻言,微微咽了咽口水,扭头看向那人,张口欲言,一脸“你觉得我会信吗”的模样。“咱们粘杆处都是实诚人,做事直接,但和东厂那些人喜欢搞弯弯绕绕的人可不一样,行事很有原则的!就比如,咱们从来都不会做胁迫的事情。之后还继不继续和咱们合作,不全是将军一念之间的事情嘛!”为首的粘杆处侍卫一脸真诚的表情,莫名给人一种很可信的样子。廖固脸上不变,心中却是不由腹徘道:粘杆处的“实诚”,应该是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做事直接”,指的大概是,能直接用血滴子摘你首级,就直接摘你首级……廖固双眼之中闪过挣扎之意,许久之后,终究是没有胆子将事情抖落出来。先不说到时候粘杆处、晋王殿下会不会放过他,就说自己眼看着就要凭借永州城战功免去罪责了,这个时候暴露出来,自己能有什么好处?一年俸禄才几百两而已,玩什么命啊!想到这里,廖固这才迟疑着道:“那我之后面见岐王,要怎么说?”为首的粘杆处侍卫闻言,打量了一眼廖固如今的模样。虽衣甲齐备,但掩盖不住其这段时间来消瘦下去的身形。纵使整理过面容,但依旧一副沧桑模样。战场之上受过的伤势还尚未痊愈,从他的衣领袖口之中,还能够看到里面裹着的白色绷带。粘杆处侍卫不由得摸了摸下巴,斟酌道:“将军的眼神,还要稍微稍微复杂一些。最好要流露出三分悲痛、三分愤恨、三分羞愧,以及深藏眼底的那一分决死之意……”廖固闻言,扭头看向他,脸上顿时紧紧皱起,露出茫然之色。这说的都是什么玩意……为首粘杆处侍卫轻咳一声,解释道:“反正将军要知道,您现在就是一个因为自己领兵作战不利,导致十几万大军覆没,而感到悲痛、愤恨、羞愧之人。最重要的是,您要在无意中流露出满心的死志!”只有这样,才能够最大限度地打消岐王因为容州城之败,而对他产生的恶感。“这、只怕我做不到啊。”廖固苦着脸道。他出身金陵将门,自幼学的是领兵打仗,又不是伶人戏子,怎么可能表现出这么复杂的表情啊。为首的粘杆处侍卫闻言,微微摇头,道:“哎,将军若是做不到,那这差事可就办砸了!晋王殿下,还有咱们翊卫使可都会不高兴的!”话都说到这里了,显然想要表达的意思也差不多了。廖固心中不愿,但感受到身后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冷意,只能是咽了咽口水,道:“那我试试?”“我等都相信将军一定可以的!”廖固闻言,幽幽一叹,深吸一口气,当即领着一众亲兵,朝招讨司衙门之中走去。而此时的招讨司衙门之中,却是颇有些热闹。昔日黎朝太尉之子陈立言,此时身穿夏军将领的制式甲胄,面色冷然地站在大堂之前。只是看他紧紧握住剑柄,青筋暴露的左手,显然能够看出他的心情并不像表面的这般。大堂之中,岐王早已让一众官员、幕僚退出去。只听到一阵阵强压怒火的逼问之声,在大堂之中响起。“为何还不送孤归国?明明这气运秘法,都已经交给了你们!堂堂大夏国岐王殿下,就是这般言而无信?”此时的黎卫宁难掩愤怒之色,脸色涨红着朝岐王逼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