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温闻言,当即道:“纵横家最重天下诸国之间的局势,云皇清除权臣,重掌大权后,短短时间之内便已经雄踞天南。纵横家对此,不可能无动于衷。而且刚刚老先生言语之间,显然对云国朝堂局势颇为清楚。所以很显然,老先生绝对不是刚刚踏入这云国国境的。”刘伯温说到这里,又是指了指前方的常宁县,继续道:“而且此处乃是云国边境,若是老先生有心投效,又怎么可能不在中庆城中,而出现在这里呢。唯一的可能,便是老先生并无投效云国的意思。这是就要离开云国之际,恰好被在下遇到了吧!”章岳闻言,不由感叹道:“小友如此天纵英才,早当闻名诸国才是。只是为何此前,于天下之中寂寂无名?”刘伯温微微抬头,身形昂然,一震衣袖,笑道:“刘基非生而知之者,若非有二十多年寂寂无名的苦读,又何来如今这一身才学本领?”此时的章岳,心中一阵叹息,已然是生出后悔之意。正如刘伯温刚刚推测一般,他虽未曾面见当今云国皇帝萧承,但此前也是在中庆城之中,隐藏身份待了很长时间的。所以他对于萧承的雄才伟略,并非一无所知。章岳从未怀疑,萧承会放任北境百姓自生自灭。之所以和刘伯温玩了个必输的赌约,不过是这段时间见刘伯温智谋才学世所罕见,这才动了为纵横家找个合适的传人的想法,想借着这个承诺,与刘伯温继续接触下去,考察其人品。若说刘伯温刚刚以这个承诺,让章岳答应投效云国,那并无为云国效力之心的章岳,纵然心中惭愧,也会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但刘伯温此时,竟然以这个承诺,请章岳再来一场赌约。而且这次的赌约,也相当有意思。若是刘伯温赢了,那云国皇帝萧承,便是一位值得投效的雄主明君。既然是明君雄主,你章岳还有什么理由,宁愿选择违背自己的承诺,也不去投靠呢?把问题抛给对方,掌握主动权,让对方自己去思考,云国皇帝是不是一个值得投效的君王。这样的手段,可比另一个人在耳边不断劝说,更有作用。只能说,刘伯温对人心的掌握,实在是有些恐怖。这一套手段下来,章岳顿时是陷入两难之地,心中不由生出迟疑犹豫之意。章岳犹豫许久,拒绝之言始终是无法说出口,终究是一咬牙道:“正如你所说,此事尚且属于未知之数。这一场赌约,老朽接下了!”“到了这个时候,老朽也不愿遮遮掩掩了。这一场若是你输了,便要拜入我纵横家门下,如何?”刘伯温闻言,却是微微躬身,回道:“刘基,多谢老先生看重!”第九十八章 还是得卷一卷,要不然好东西都藏着金堂峰面色阴沉,走入装饰奢华的书房之中。书房之中早已等候许久的师兄弟、门客们,纷纷站起身来,对着金堂峰齐齐行礼,躬身道:“师兄!”“东家!”听到一众手下行礼招呼,金堂峰脸色依旧不快,快步走向主位,一言不发地坐下。书房众人见状,不由互相对视一眼。这些人之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出自杂家的门人弟子,自然听到了一些风声,所以对金堂峰此时的冷脸不快,并不太意外。当今陛下降下口谕训斥东家不顾大局,杂家门主金圣源知道之后,自然是又惊又怒,将金堂峰喊了过去,是好生一通责骂。杂家如今,虽说在云国商贾之中影响力巨大。但这,也是凭借着当今陛下的势力,方才有如此威势。只论在朝野之中的势力、影响力,如今尚在蛰伏期间,集结门中所有力量,以求补全自身理念主张的杂家,甚至还不如那在背地里,极受皇帝重用的家。金堂峰在如此时局之下,不顾北境大事,对沈万三示威,暗中使手段让他下不来台,甚至还被捅到了皇帝耳中。知道了这些事情的金圣源,自然是惊怒无比,将自己这个一向视为亲子,颇为得力的弟子喊了回去,狠着心责罚了一通。书房之中,金堂峰冷着脸,默不作声。一众门客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之中。片刻之后,有杂家弟子按捺不住,率先做出一脸义愤填膺的模样,开口愤声道:“师兄,这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沈万三,当真是输不起的人。自觉受了委屈,便想办法将这件事捅到了皇帝耳中,实在是太过让人不耻了!”“就是,这与那书塾之中,那些出卖同学,偷偷告诉先生的小屁孩,有什么区别?”对于小孩子尚算简陋的道德观来说,玩不起就告大人、老师,的确是很败人品的事情。“这等小人,当真是恶心!”“沈万三这般行事,足见其心胸手段。以后和他做生意的同行,当真是要注意。”见有人率先开口,一众门客、杂家弟子,当即附和起来。在金堂峰面前,对着沈万三就是一顿隔空输出。坐在书房主位之上金堂峰,看到堂下一众人,纷纷辱骂诋毁沈万三,脸上阴沉不快之色不仅没有消散,眉头反而更紧了起来。“够了!”金堂峰忽然呵斥一声,打断了众人。他环顾众人,沉声道:“我心情不快,并非是因为这些事情!”堂下众人闻言,顿时一愣。金堂峰见众人一脸困惑的神情,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子无名火,一拍桌子,骂道:“这如今北境瘟疫之事,已然为百姓所知晓。短短半月之间,国中物价几次变化波动,全靠我等调拨物资压了下去。这些事情,你们就没有发现吗?枉我养着你们,希望你们为我出谋划策。结果呢,整日就知道揣摩我的心思,溜须拍马,一群废物!”书房之中的众人,看到忽然暴怒的金堂峰,顿时面面相觑起来。金堂峰看到自己费力养着的门客、师兄弟们这般模样,心中更是烦躁,头疼地扶着了额头,不耐道:“滚滚滚!都滚出去!”金堂峰此时显然心情不好,众人哪里敢违逆,只能低着头,灰溜溜地离开书房之中。片刻之后,书房之中,仅剩下三四名杂家弟子留了下来。这几名杂家弟子,都是金堂峰的亲信心腹,要不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还留在书房之中。待到众人离去,其中一名心腹看着金堂峰头疼的模样,眼睛一动,当即出声道:“师兄这般心烦,所为何事?我等师弟,愿为师兄分忧。”这些人,和金堂峰那都是相处已久,对他的脾气秉性,早已琢磨透了。反正刚刚那听着似乎忧国忧民,从大局出发的话,不太像是自家师兄说出的话。倒像是生怕被东厂番子听到,这才说出的场面话。见书房之中,只有几名心腹留下,金堂峰也不再隐瞒,脸上当即露出了肉疼、不甘的神色,咬牙道:“半月之前,北境瘟疫之事,便已为百姓知晓。国中物价,应声上涨,尤其是米粮价格,直接涨了一成半。若是当时,我不是大开仓门,平抑粮价,而是限制手中米粮贩售,那时至今日,定然能够获得不止十倍的利润啊!”说到这里,金堂峰脸上肉疼之色更加浓郁,继续道:“这次平抑粮价,可使我杂家,损失了数十万两的银子啊!”显然,金堂峰刚刚的话,倒也并非是假话套话。对于被斥责,他显然是真的没有太大感触。他之所以这般肉疼难受,还是因为本来能够到手的钱财,最后竟然没有赚到……几名心腹闻言,连忙低下头去,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如今的云国,南方肥沃富庶,一年三熟的土地实在太多,国中米粮积压不少,根本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再加上如今杂家、沈万三,又以朝廷大义,联合了国中大部分商贾。所以平抑粮价,甚至都不用高买低卖,只需让大部分商行,能够维持往年的粮价便可以了,商贾基本上没有损失。而金堂峰口中所谓的损失,说的,应该是自己没有赚到的钱……本该赚到但没有赚到的钱,就是损失。从某种角度来说,倒是也不算错。金堂峰在外,一向以精明算计著称。精明,是指他在赚钱的时候,比谁都精。有算计,是说他在赚钱的时候,算的比谁都多。以小见到,只从金堂峰这个杂家当代首席弟子的格局,便足以看出如今杂家的落魄。也难怪中原诸子百家,当初对于逃到云国的杂家,并没有下太大的力气,要斩尽杀绝。若非萧承出现给了杂家第二次机会,这杂家顶了天不过百年时间,便要彻底消亡在天下之中了。金堂峰此时,面色泛苦,难受道:“其实我也知道,这美事不过想想。当今陛下盯着,若是真敢在物价上动手,使得国中更乱,那可是找死了……唉,在这样的陛下手下效力,当真是不敢糊弄!”几名心腹对视一眼,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劝慰。而就在这个时候,其中一名杂家弟子,忽然心中一动,上前小心翼翼道:“师兄,其实倒也并非不能找补啊!”原本沮丧的金堂峰闻言,顿时抬头朝自家师弟看去。那名杂家弟子,朝一众师兄弟打量一眼,道:“国中物价,事关朝野稳定,自然不能乱动。但北境那边,不就……”话到一般,金堂峰却是猛地站起身来,惊怒地打断道:“你不要命了?在这上面下手,这东厂番子,可不是好惹的,快将这心思收回去!”别看东厂平日不显山露水,不比粘杆处凶名赫赫。但只论起情报能力,却是东厂更胜一筹。在云国地界之上,少有事情能够瞒过东厂番子的眼睛的。这名杂家弟子见状,连忙道:“师兄莫要着急,请听师弟我慢慢道来!”片刻之后,书房之中一片沉寂。金堂峰眼中闪过犹豫纠结之色,却又不舍获得巨大利润的手段。沉默许久,商贾逐利之本性,终究是让他难以克制心中的意动。金堂峰声音发颤,道:“可有把握?”“试上一试,又有何妨?人非圣贤,东厂下面的番子、北境的那些当官,也不过是当差拿饷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