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见过啊。”“如此年轻,莫不是哪家不知轻重的弟子?”年轻和尚眼眸低垂,单手竖在胸前,面色平静从容,迎着众人疑惑惊奇,还隐约有不满嘲讽的目光,缓步走出。“释源宗六怀,拜见诸位师兄!”最年轻的智迷和尚闻言,眉头一皱,忍不住道:“释源宗?我佛门确有数宗,但却从未听过什么释源宗!六怀和尚?我等为何未曾听过你的名号?”六怀闻言,眼皮微微抬起,扫了众人一眼,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贪世常名,而不学道,枉功劳形。世人常贪图名声,而有祸端。我等出家之人,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还需要以名声来衡量他人?”智迷和尚闻言,面色顿时一僵,讷讷地退后一步,不再言语。惠启打量着六怀,深吸一口气,道:“我修行之人,是不该为名声所累。但恕老衲孤陋寡闻,却是从未听过释源宗的名号。还请这位大师赐教。”六怀再次垂下眼皮,露出一丝淡笑,神态平和,道:“我释源宗,得天竺传教之人,阿拉加纳大僧的衣钵。因是我佛门在云国的第一间寺庙,遂名释源寺。若诸位有心,可回去翻阅佛门纪要,其中应有提到。”众僧闻言,顿时一愣。当年佛门在云国的第一间寺庙,寺中所得的,还是佛门鼎鼎有名的天竺传教僧的衣钵。这般的来头,可当真不小。慧力和尚有些坐不住了,不由出声道:“口说无凭,可有证据?”六怀和尚迎着慧力的目光,一展双手,朗笑道:“哈哈哈,有一身佛法,可做凭证!”慧力闻言,皱眉呵斥道:“荒唐!佛法为证?如何为证?”六怀和尚神色平和,抬头仔细地看着慧力,双手合十,道。“佛法为无量的智慧,无量的觉悟,贫僧欲要参加论法大会,便是为了证明我身居佛法之事。这位师兄不愿让贫僧参与,贫僧又如何能够证明呢?”萧承看着下方开始有辩经苗头的二人,不由得嘴角一弯,身子偏到冯保侍候的一边,轻声道:“你是如何将这小子,调教成这幅模样的?”当初初见自己的时候,这个六怀,可是就是彻彻底底的俗人一个,可比不得他那个师傅。但今日这一言一行,却是还真有了那么几分唬人的高僧模样呢。冯保闻言,抿嘴一笑,凑到萧承耳边,轻语几句。萧承猛地抬头,露出惊讶赞叹之意,点头笑道:“可以,这事儿做得漂亮!”冯保眼带笑意,躬身一礼,道:“当不得陛下的夸赞!奴婢的手段,哪里比得上陛下的万一啊!”惠启和尚眼皮一抬,瞥了上首正和冯保窃窃私语的萧承一眼,神色微微有些凝重。他虽不知道这释源宗是从什么地方蹦出来的,但这人一定是萧承找过来,给佛门添堵的。惠启和尚沉吟片刻,突然出声道:“慧力师弟,莫要争了!”慧力听到惠启出言去劝阻,当即闭上了嘴,点了点头,后退了半步。惠启对着六怀低头一礼,道:“我等孤陋寡闻,冒犯之意,请六怀大师莫要计较!”六怀微微点头,垂眉道:“无妨!”上首的萧承,适时开口,道:“好,朕此前便说过,不论何人,只要有心担任佛门重任,皆可上前。既出此言,这位大师又愿意一争,朕岂好言而无信?四位大师,便开始吧!”惠启,六怀,慧力,智迷,四人对视一眼,当即对着萧承微微一礼,旋即各自挑选一处法台,端坐其上。第三十四章 咱们玩的,不是同一个游戏吧……萧承端坐上首,环顾下方众僧,笑道:“今日论法大会,先比佛法境界,再论武学修为。此前论法,为表公平,便由朕来出题!诸位大师,没有意见吧?”四人都知道由萧承出题,是根本没有半点公平可言的。但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们哪还会有什么屁话啊,自然是躬身一礼,齐声道:“请陛下出题。”萧承点了点头,开口道:“朕总听闻,说佛为觉者,是佛门修行的至高境界,有无量神通,无量智慧,无所不能。那朕有疑惑,又该如何修成这般境界呢?”惠启闻言,有些出乎意料地看了萧承一眼。倒不是别的,只是有些惊奇,这个问题,实在有些过于正常了些。其实若是刻意针对,此时完全可以出一个与佛教教义相驳的题目,以此让众僧为难。结果当今陛下,竟然没有在这个论法题目上为难他们,实在是惠启有些出乎意料。听到萧承提问,智迷最是心急,连忙出声,道:“若论修佛,当明因识果,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再持行五戒十善,以求净化身心,求得身心解脱。能达此境界者,便可称为佛了。”这个回答,嗯,怎么说呢,算是标准答案的那种。佛门兴盛以来,询问该如何修成佛的境界的人,自然犹如过江之鲤。佛门这边,自然算是有了标准答案。智迷之所以此时抢着回答,便是想要在众人之前,先行说出这个方法。标准答案嘛,反正不会出错就是了!却不想这边智迷话音刚落,那边的六怀和尚,便立刻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开口道:“哈哈哈,这位师兄所说的修佛方法,不过是人云亦云,照念诸位大僧的修行之法而已。只凭你毫无自己的见解,贫僧便知你根本不知该如何修行成佛!”智迷闻言,眉头顿时一皱,沉声道:“若贫僧有错,还请诸位不吝赐教!”一旁的慧力和尚,此时也是突然开口,道:“此话虽不差,但也确实没有智迷师侄自己的见解。佛门戒律,五戒十善,并非为了约束僧众,而是为了使佛门弟子,培养正知正见。是以能够修成佛者,并非因为持五戒十善,而是因正知正见。”慧力顿了顿,再次开口道:“若有恶人挟持无辜之人,逼僧人食肉饮酒。僧人破戒,以求救人性命。难道这名僧人,会因为破戒了,而不能成佛了吗?”智迷闻言,当即辩驳道:“贫僧所言,只是告知修佛之法,而并非执着于戒律。而且只需修士日日本持行五戒十善,自可明悟其中道理。”慧力闻言,沉吟片刻,开口道:“与智迷师侄这般看重戒律,贫僧更注重修心。若要成佛,须心境澄明。在一切相中而不着于相、不住于相。与人相处,无有损人利己之恶念。除此之外,还需心智坚定,不论何人,无论何时何事,都要坚定心念,不为动摇。只要做到了这样的心境,哪怕不是我佛信众,其智慧也足以成佛!”一旁的六怀,依旧是面露笑意,连连摇头道:“错错错!”慧力闻言,微微挑眉,反问道:“何错之有?”“心境澄明,行为纯一,得此境界者,确是大修行者,但也还未能得证佛陀果位!”六怀和尚朗声道。“六怀大师,有何见解?不妨现在便说一说吧!”萧承嘴角轻笑,开口问道。六怀神色从容,没有开口,反而扭头看向惠启和尚,道:“还是让惠启大师先说吧!”惠启和尚看着神色从容,一派大德高僧模样的六怀和尚,不由得心中生疑。他知道眼前这位六怀和尚,就是萧承为夺取佛门领袖之位,而找来的人。皇帝既然召集一众大寺方丈、佛门弟子、信徒而举办论法大会,必然是想要让六怀和尚名正言顺地受封大法师之位,使佛门上下心服口服。可既然如此,那这次论法大会的题目,六怀和尚的回答便必须让在场众人叹服。否则皇帝直接下旨册封便是,根本没有举办的意义。六怀和尚此时这般的胸有成竹,难道当真是自信他的回答能够稳胜自己?眼看着惠启神色不断变化,久久不愿开口,萧承开口道:“惠启大师,为何还不作答?”惠启闻言,当即回过神来,收敛心神,沉吟片刻,道:“此前两位所言,其实皆对。修行之人,当外持戒律,勤修己身。内修心境,以求般若境界。身心并重,方得超脱。”此时的六怀和尚,激动情绪难以抑制,心脏跳动地愈发快了,按捺不住出声道:“这便是惠启大师的回答了吗?”他到底年轻,修行比他的师傅五荣差的太多了。眼看着自己即将成为新任的佛门领袖,激动着急之情下意识地流露出来,已然迫不及待地要将这场戏演完了。其实说起来,也不能怪六怀。让你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突然有一天被人带走,然后就对你说,组织上已经决定了,让你只要再走个流程,然后就能当几大长老之一。这放谁身上,也绷不住啊。惠启心中忽的一动,环顾四周。看着心中权欲之念作祟,而站出来与自己争位的慧力、智迷二人。看着为萧承所用,助其削弱佛门力量的六怀和尚。还有此前执着于要让自己,得到大法师之位的智通等塔宁寺弟子。想着昨夜刚刚知道的感业寺背后之来龙去脉,与佛门这些年来犯下的错事。惠启心中,不断思索着。冥冥之间,一丝突如其来的灵光,被惠启所感。他原本掀起波澜的心湖之上,顿觉一片安宁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