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岌握住她的手。寒酥不再动了,只将额头向前挪,靠着封岌的臂膀。封岌突然确信不会将她吵醒了,他长臂伸到寒酥的脖子下面,将人抱在怀里。天亮前的至黑时刻,寒酥突然毫无征兆地惊醒。她睁大了眼睛,望着睡在她身边的封岌,她这才长长松了口气。不是梦。相逢后,十余日的朝夕相伴,乃至今夜在疼痛、难熬与克制中互相属于,那份对方还活着的不真实感才慢慢淡去。一大清早,子钗和子簪等着两位主子召唤。可是卧房一点响动也没有。她们等啊等,从天刚亮一直等到快晌午,从早膳刚做好等到厨房过来人询问今日午膳可有点的菜单。子钗和子簪再也等不下去了,她们两个不敢冒然去叩门,思来想去之后,她们两个去寻清枫。此时,清枫、长舟、云帆等人正在屋内说话。封岌带着寒酥刚搬回来,正是事多的时候。子钗将子簪将昨晚的事情禀了,再询问现在要不要去叩门请示。清枫皱眉:“看来夫人病得很重。但是又突然不请大夫了又是为什么……”云帆“噗嗤”一声笑出来,又在清枫望过来的时候转过脸去。“你笑什么?”清枫冷脸质问。云帆顿时觉得这姐弟俩还真是像。这个清枫板起脸来比长舟还要更像木头桩子、冰坨块子。“没什么没什么,”云帆赶忙说,“二爷和夫人又不是小孩子了,没有传召就不要去打扰嘛。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正在忙,不方便下人进去咧。”子簪皱眉,说:“可是要不要给夫人送药啊?大夫昨日可说了每日两副药不能少。”反正没有主子在,他们说话也放松些。子钗在一旁小声嘀咕:“夫人气色好差……”门外响起叩门声,清枫提声:“进。”进来的是翠微。“长河说有事情要出谷一趟,来不及亲自把这个给你。让我带过来。”翠微将一份账本放在桌上。云帆狐疑地看向翠微,问:“长河有事,那个冷脸怪找你帮忙?不就是一起骑了十来天的马,就这么熟悉了?”翠微一愣,立刻解释:“就是刚刚路上碰巧遇见了!”清枫冷冷地瞥了云帆一眼,道:“你话真多。”“我……”默不作声的长舟打断云帆的话:“你应该反思一下,为什么你看所有人都是冷脸怪。”“我?”云帆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反思?”清枫再次打断他的话:“你要是闲着没事,去问问二爷醒了没,午膳可有要点的酒菜。”云帆盯着清枫,眉头拧巴起来:“我在京城处处被长舟管着,来到这还要处处听你的话是吧?”“我去!”翠微无奈地摇摇头。子簪和子钗像看见救星一样,立刻跟着翠微走。翠微立在门外轻轻叩门,低声询问:“娘子醒了没有?”子簪和子钗因为翠微的称呼对视了一眼。屋内传来封岌的声音:“何事?”“厨房的人询问午膳可有要点的菜。”答话的还是封岌,他随口点了两道菜,又吩咐一会儿做好了直接送进来,还有寒酥要喝的药。等午膳做好后,子钗和子簪端着饭菜和寒酥的药进卧房。窗下香炉里的香块早已燃尽,屋内却有着一股柔旖的香。子钗和子簪悄悄望了一眼床榻,见窃蓝床幔包围着的床榻中,两个人都还没起身。她们两个不敢再乱看,目不斜视地将饭菜和寒酥的药放在桌上。子簪瞥见打碎的水杯,立刻悄声且快步地挪到圆床旁,蹲下来用帕子小心翼翼将瓷器碎片捡起来。离得床榻近了,她就算没有故意去看,也看得见垂在床边的贴身小衣。子簪立刻收回目光,抱着瓷杯的碎片,规矩退到方桌旁,与子钗屈膝行了一礼,快步退下去。封岌自然不是一直睡到现在,只是寒酥先是没睡醒,后是醒了也不愿意起身。他便陪在一旁。他侧着身,支着额,望着寒酥。她本就是个纤薄的人,这次鬼门关走了一趟后因为以为封岌真的死了,整个人一下子委顿衰败下去。身上嶙峋,面颊原本如雪的白肤,如今更是气色极差。封岌心里生出一丝自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她,竟然只派了一个人跟着她。又自责自己的假死让她伤心至此。寒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只是她身上虚弱,不愿意起身。闻到送进来的饭菜香气,她这才慢慢睁开眼睛。一睁眼,她便看见封岌。四目相对,两个人望着对方皆是柔和一笑。封岌凑过去,亲了一下寒酥的唇角,温声:“起来吃些东西。”他伸手去扶寒酥起身,丝滑的锦被从寒酥的身上滑落,堆在她的腰间。白日柔亮的光透过窗纸又透过窃蓝的床幔落在她如雪的身上,其上斑驳的红痕,昭示着昨晚的无间蜜事。封岌目光一沉,低声道:“第二次就不会疼了。”第116章寒酥偏过头正找衣裳,她没听清,转头望过来:“什么?”封岌轻咳了一声,移开目光。“我说你要多吃一些。”封岌掀开被子,起身下床。经过寒酥身边的时候,寒酥目光不经意间一扫,在他身上停留了一息,又迅速垂眸收回目光。她拉过掉到一旁的被子,遮了遮身。如今她竟也说不好昨晚的经历好还是不好。疼,确实是疼的。毕竟……寒酥轻轻转眸,望了一眼自己的小臂。可是属于彼此那一刻,那种陌生的痛,确实有着别样的意义。封岌已经披上了宽松的长袍,她拿来寒酥的衣裳,在圆床旁弯下腰亲自帮她穿。他身上墨绿的长袍只是随意一披一系,圆床这样矮,随着他弯腰的姿态,衣襟松散坠着,正对着寒酥。寒酥望了一眼,不得不移开了目光。片刻后,她又转过脸来,伸手理了理他的衣襟,将他的衣带束得更紧一些。“我可以自己穿衣服。”寒酥的话显然没有什么用处,封岌并不想将穿衣这件事交回给寒酥。他蹲在矮床边,握住寒酥的脚踝,把白绫袜套在她的脚上。寒酥说:“我看这袜子也不必穿了,反正你也没打算让我自己走路。”封岌笑笑,道:“不是让你走路,还是怕你寒。”说罢,封岌抱着寒酥起身,抱着她往浴室去洗漱。他将寒酥放在高足凳上,然后去拿齿木,再亲自洒上牙粉,再递给寒酥。寒酥弯眸:“还以为你要给我刷牙。”“本来有这个打算。”封岌认真道,“可是你也知道我手上力气重,怕弄疼了你。要不我试试?”他竟真有这个打算,寒酥赶忙从他手中拿过齿木,朝另一边侧过身去刷牙。两个人梳洗完毕,封岌又抱着寒酥回房,这次连椅子也没让她坐。他在椅子里坐下,而寒酥坐在他腿上。眼看着封岌又要拿勺子来喂寒酥,寒酥失笑。寒酥原以为在重逢的最初,失而复得会让封岌对她十分珍惜,可这已经不是第一日重逢了,她怎么觉得封岌完全没有放手的意思?且,封岌刚初不太会照顾人,经过这十来日,他照顾她竟越来越顺手周到了。看着封岌将汤匙递过来,寒酥张开嘴吃了,才说:“嘉屹,你这是把我当成三岁稚童,还是耄耋老者?你这样会把养废的。”“把你当妻子。”封岌扫视桌上的菜肴考量着接下来喂寒酥什么。封岌的回答让寒酥忍不住唇角轻弯,她望他一眼,小声说:“没谁家是这样待妻子的……”“你嫁过别人?”“没有啊。”“那你怎知别人家不是如此?”封岌将一块豆腐喂给寒酥。寒酥刚想说话被这一口豆腐堵住。她只得将其吃下了,才急急问:“那你娶过别人?”“自然也没有。”封岌又去夹青笋。先喂她些清淡的汤汁和蔬菜,再喂她吃肉。寒酥用他的逻辑问他:“那你怎知别人家是如此?”“我不知别人家是不是如此,反正我的妻子,就该如此。”他将一小块翠绿的青笋递过来,“张嘴。”寒酥闭着嘴看他。眼看着封岌将用那块青笋蹭一蹭她的唇,寒酥立刻张嘴吃了,她可不想将唇上弄得黏黏糊糊。她才刚吃下去,就看见封岌又夹了一块鸭血送到她唇前。寒酥蹙眉,说:“我不爱吃这个。”“补血。”封岌说。她受伤那次失血太多,气色一直很差。所谓缺什么补什么,封岌自然要喂她吃这个。寒酥也不清楚吃什么补什么到底有没有道理,可她还是张嘴吃了。封岌看她硬着头皮吃鸭血,沉吟了片刻,自语道:“缺什么补什么,可人与畜有别。会不会饮人血更有用处些?”寒酥睁大了眼睛望着他,惊讶说:“别胡说,我可不喝人血!”封岌刚要说话,寒酥望着他用严肃的语气说:“身体不好慢慢调养就是了,大夫开的药按时服用总会康健起来。你可别想歪路子。我嫌人血脏。”封岌神色莫测地望着寒酥,没接话。寒酥打量着他这个表情,心里生出一个荒唐的猜想,她心头快速跳了两下,蹙眉说:“我嫌别人的血脏,更不喝你的血。”封岌没想到自己刚冒头的想法被她猜到了,他笑笑,道:“也嫌我脏?”寒酥摇头,闷声:“你的血,我自是不嫌脏。可我将话提前说好,我必然不会饮你的血,还要与你翻脸。”“好。”封岌点头,“饮我另一种血便是。”“什么啊?”寒酥蹙眉,没听懂他这话,还以为他执意。封岌笑笑,说:“我是说我不会放血喂你。再不吃要凉了。”他将一块软滑的蛋卷喂给寒酥。蛋卷比饺子还要稍微长些,寒酥不愿意张大嘴,会扯到嘴角疼。她只好咬了一端慢慢一点一点地吃。封岌看着寒酥软滑水润的蛋卷一点点被她吞进软柔鲜红的小口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咳一声,别开了目光。“你也吃。别只喂我。”寒酥说。